下拉閱讀上一章

第95頁

    陸稔斝用手指攪著發尾道:“慕容兄的消息好靈通,連我尚給了三個錦囊的事也查得出來。”

    “情報戰者,本乃我分內之事。”

    “我本料定鎮南王軍尚有可能從上風處奇襲沖州。沒想到卻是繞道南方偷襲,看來也是你底下細作傳的假情報吧。若以‘風向不對’中的戰術,敵軍最多也會折損半數,決不到四分之三之數。”他露出個冷嘲似的微笑,“慕容兄,你一年來雖未到沖州,卻早已知道那裡種了滿山遍野的毒物,於是在城守拆開我的錦囊前就料到了這個戰術,進而向敵方假傳情報讓他們改行南方道路,真是本事不小啊。”

    “哪裡哪裡,先生過譽。”慕容泊涯十分謙虛。

    兩人相視而笑,頗有狼狽為jian、佞臣當道的味道。

    慕容楠槿嘆氣道:“陸先生,你那吸血鬼的名號已經夠響亮了。一次剿殺如此眾人,也不怕折了壽?”

    “我生前的事情尚未解決好,如何有空閒去擔憂死後的事?”  

    “先生也有未決之事?”

    陸稔斝便指著屋角兩個酒罈大小的瓮罐:“南王請看。”

    “那是什麼?”

    “那是在下入世前攢下的私房錢,紋銀共百斤。在下辛苦多年采攢下如許錢財,原想買點小酒,只不知道過完今月還能否保存得下。”

    “此話怎講?”

    “拙荊即將到柴郡。”

    慕容楠槿大吃一驚道:“先生竟然已經有了妻室,我怎麼不知道?”

    陸稔斝心中苦笑,我自己尚是前日接到六芒樓內的飛書通報才知道有了“妻室”,你又怎麼能夠知道。他乾咳一聲道:“拙荊此刻已在郡里三百里處,在下安排好軍務後,還想懇請南王給准個假,容在下迎接拙荊來此安居。”

    “准假准假,當然准假!泊涯,你陪先生過去。”

    “不必有勞慕容兄,在下與四童兒前去即可。在下雖然身無武功,但四童子之能耐南王想必早已知曉,安全之事無需掛心。”  

    “可是先生的腿腳……”慕容楠槿看著他那雙被掩在薄裘下的殘腿。

    “先帝用刑,不可謂不嚴苛。只怪在下當時年幼不更事,非要言其弊政,才有當日之禍。不過十幾年也就這麼過去,時至今日在下早就忘了行走的感覺,也就沒太大的感觸。”陸稔斝言畢,看嚮慕容泊涯,“若是慕容兄能把那匹雄黃讓給在下,在下倒是甚感榮幸。”

    慕容泊涯清閒地舉起茶盞,撥開浮葉。抿口茶水才道:“可惜雄黃乃是他人之物,我謹代為保管而已。先生之請求,實在無能為力。”

    陸稔斝早就聽說了無數遍,嘆氣道:“有友如你這般狡猾,雖是幸事,但你有這般小氣,實乃幸中不幸。”說完伸手捂嘴打了個呵欠,“說了半天,又有些累了,大清早起來怪困人的,兩位慢聊,在下回去補眠。”不再理會兩人,退轉輪椅,往裡屋內行去。

    ……

    離了黃粱鎮後,程平出面找了一輛驛車,僅讓慕容熾焰安置其中,其餘人皆是騎馬一路行來。  

    由於都是山路,連趕幾日才到此處。這日,黃翎羽騎在馬上,有些晃悠虛軟,李慡等人都沒看得出來,程平卻是眼尖老到,一下子驅策上前,探上他的腕脈。

    “你在發熱。”

    黃翎羽疑惑地道:“是這樣嗎?”

    程平蹙眉看他少頃,因為對方套了面具,便沒再戴礙事的冥離。只是因為如此,也一時見不到他的面色如何。程平對後面喝了一聲停,自己就下馬去,將黃翎羽束膝的皮具都給揭開,將人從馬上抱下。

    轉至馬車時,車夫老實地下車撩開後廂的簾幕,方便兩人上去。

    車廂雖大,然而一下子坐進三人也有些狹窄。慕容熾焰再度醒來後就一直不言不語,蜷縮在車中毫不動彈,此刻也是戒備地看著進來的兩人,眼裡透著濃烈的不信任的色彩。

    如果不是實在想不出可以去哪裡,也許這個人早就不在這裡了。程平暗想。他能耐雖大,但以前的道路都是別人安排的,就像那些被人飼養的鳥,雖然有飛翔的本能,但是離開了人類,多數還是會餓死吧。

    這時幾個學生都已經圍在車外詢問什麼回事。

    程平嘆了口氣,他發現自己最近常常嘆氣。  

    “有些發熱,隨便找個村子休息幾日就是。”他說。

    “黃大究竟怎麼了?”李慡不放棄地問。

    “沒事,”黃翎羽道,“快上路就是,程平你也回去騎馬,這樣走得快些。”

    一輛馬車要拖車夫加上三個男人,實在走不快。

    程平看嚮慕容熾焰——的確沒什麼威脅。他曾經深諳審訊之道,所以對人的心理活動也最為熟悉。慕容熾焰這些年已經不太聽話,所以這一次慕容銳鉞便沒解他之圍,莫燦也對他不復以前的愛寵。經過這次生死一線,慕容熾焰也一定知道了那些親人們的態度。到如今,他已經是折翼的鳥,更何況還是無家可歸的鳥。

    最後,程平順從地下車,回到自己的位置,領隊繼續趕往柴郡。

    第117章 馴獸之道

    陸稔斝的擅場在於軍機詭謀,軍中的他妙計良多,常取勝仗,便無人再去在意他的殘腿。但文職卻不同於武官,兼且又非陸稔斝的興趣所在,以至迄今為止,柴郡里的文官大都對他感覺不滿。

    陸稔斝一旦外出或是休息,許多公務的處理就會輪到慕容泊涯手上。他的速度簡直可怕,一目十行地閱過,其中疏漏錯誤照樣能夠揪得一條不剩。尤其對於那些明目張胆鄙夷殘疾的官員,不論大事小事,都是找茬批駁。以前,陸稔斝對那些不滿他掌權的官員只是一笑而過,懶得理會,而如今到了慕容泊涯手裡,南王治下郡縣文官都是噤了聲不敢再明目張胆地鄙夷殘疾。  

    慕容泊涯這日起得早,頭日的公文早就理畢,今日的卻還未送來。於是一個人著了布衣隨意在街道上走。

    柴郡被保護的很好,遠離戰火硝煙,但是平民百姓都是知道天下時局的,早早就起來鍛鍊。一旦有事,但可做到全民皆兵的程度。

    慕容泊涯不知不覺,又來到山海居門前。

    他站了片刻,大門緊閉。直到旁邊不遠處的南王府門口外,巡視的衛兵注意到他的駐足,前來詢問他有何事。然而那士兵來到前面,才發現這個布衣糙鞋的男子竟然是南王的弟弟,釋然敬禮便退回原崗。

    慕容泊涯回過神來,對自己無奈之極。

    這個陸稔斝,總讓他有種熟悉之感。或許是因為他是黃翎羽引薦而來的緣故,語氣動作總有些讓他熟悉的地方。

    一年之前,陸稔斝坐在青銅鑄制的輪椅上,來到南王府門外求見,獻上破解瘟疫的良方,自此之後屢出奇謀,很快在軍中樹立了威信。

    軍中人崇信軍功武功,殘疾傷患之人因為不能在戰場上拼殺,從來都是不受待見的。

    而陸稔斝往往利用天時地利之勢,屢屢以少勝多,就算不上戰場,立下的功業也不比沙場征戰數十年的老將要差。軍人也最是耿直忠厚,越來越多的將領願意聽從他的指令。  

    後來,陸稔斝又偷偷面見慕容泊涯,遞上黃翎羽手書請他在一些大小事情上予以方便時,慕容泊涯曾經懷疑這個陸稔斝是否就是黃翎羽其人。而當看到他雙膝傷口時,才終於確定這個猜測的錯誤。因為傷疤平整,顯是用利刃切除的,而非出於慕容熾焰之手。

    想到這裡,慕容泊涯又記起在繁城外見到黃翎羽的情形。

    時間流逝,天下時局在變,黃翎羽卻沒有變化,仍然是那個和他喝酒,趁著酒興起來一起去刷恭桶的少年。

    不論雙手沾上多少血腥,那個人的心不會因此變得冷硬麻木。他牢牢把握著方向,不迷茫也不軟弱。

    天下盛傳黃翎羽是散播瘟疫的罪魁禍首,慕容泊涯卻不認為如此。他相信黃翎羽不會牽連到無辜的百姓身上去。他相信那個人就算手段果敢,也只會對軍人殘忍,絕不會無頭蒼蠅一樣見人就殺。這樣的確信簡直像是信仰一樣,牢牢生根。

    “黃翎羽也有可能是瘟疫的禍首,他很可能已經變得冷血,把百姓當成糙芥。如果這樣,你還會信任愛護他嗎?如果信任愛護,你豈不是盲目而愚蠢?”心中有個聲音這樣提醒他,時常的。

    因為距離太遠,所以才會難免會懷疑那個人。

    如果黃翎羽真是這樣的人,那便是他慕容泊涯看錯了。如果真實的黃翎羽是個沒有原則、不擇手段的人,那邊當他慕容泊涯失戀了吧。至於信任和愛護,原本就是給那個無論面對何種刑罰都不會磨滅意志的少年的,而不是給一個變得不擇手段冷血無情的異路人的。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已經是最後一章了 »

第95頁

你剛剛閱讀到這裏

返回
加入書架

返回首頁

書籍詳情 返回我的書架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