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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吧,我下次請他蒸幾籠各樣餡料的。當然,還要等這仗過去再說,人家都打到家門前了。”黃翎羽一邊說一邊起身,掀起身上的粗棉被面,要下地去。才碰到地面,腦袋裡突然爆炸了似的嗡嗡之聲大作,眼前陡然暗了下來。
慕容熾焰聽黃翎羽答應要幫他求梁小小蒸包,正有些高興,卻看見黃翎羽突然單膝跪倒在地上,心中突地一跳,上前把人扶了起來,連聲問他怎麼了。可是還沒等到回答,就看見他耳鼻中都流了血出來,就連微睜開的眼也是血紅的,慕容熾焰急得心如鼓擂,連聲大叫白龐的名字。
黃翎羽緊緊揪住他肩上的衣服,弱聲說:“小聲,頭疼。”
熾焰只能好好地抱穩了人,除此外不知道如何是好,頭上冒出了汗,只聽到自己急促的心跳,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蹬蹬蹬的聲音從樓梯下上來,白龐總算到了,上來隔遠一看黃翎羽的狀況,驚呼一聲我的媽,急急取了針和小刀出來。
熾焰看見那些亮錚錚的利器,抬手擋了他問:“你要做什麼!”
“你沒看見麼,再不給他放血,他就要被體內的亂氣給搞死了。”
熾焰驚怒道:“前幾才放過一次,他哪有這麼多血給你放!”
白龐恨鐵不成鋼,急得直跳腳:“你就擋著我吧,再擋著他就死在這裡了!”
黃翎羽這時稍清醒了些,緩緩吐出淤塞在胸口的一團氣,把熾焰推開,自己靠床腳坐在地上,說:“放心,我還有的是血。”
慕容熾焰目瞪口呆,只能眼睜睜看著白龐解了黃翎羽上衣,拿出藥水塗來抹去。
白龐嘆道:“你這樣也不是個事兒,趁早把事情結了好生安養,要不早晚得死在你這任性妄為的脾氣上。”
這回不比幾日前,又操心了一段時間,黃翎羽的險況更甚,白龐便撇了針不用,第一個口子就用上了刀子。黃翎羽哎喲一聲叫了出來:“您這是在存心報復我麼,怎麼覺得重了許多。”
“就允許你自己折騰自己的身子,不許旁人折騰折騰你麼?別忘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故事還是你跟我們說過的,我可記憶猶新。”白龐看這齣血量,有些擔心,於是又說,“和我說話,別暈了過去。”第二刀又揀著地方戳了下去。
黃翎羽這一次倒下去,驚動了不少人。
六芒樓里出師的學生和未出師里有實力的學生,如今有一成集中到了八角湖跟進築壩的工程。早前聽說黃大也回來的消息都是心裡高興,但因為任務緊張,便沒有來聚他,哪想到還沒多久就又傳來黃大耳鼻流血的事情。
雖說黃翎羽在學生心目中從來都不是以孔武有力的形象出現的,可是虛弱到了這種程度也已經是匪夷所思了。於是各個小組能抽出空閒來的人都聚集到白龐的竹樓外等待消息。
這其中也有慕容楠槿。他早先得到了慕容泊涯中箭負傷的消息,而今又見到黃翎羽病體不支,在樓外來回踱步,只想這兩人可算是苦命鴛鴦,一個傷一個病,沒一個是完好的。
傳訊兵來了幾次,八角湖下平原里聚集起越來越多的南韓敗兵,不過被等待在此處的南王軍擋著,再也不能往前進,但戰事也一觸即發。
慕容楠槿對此並不憂心,他回來之前已經親看過南韓敗兵的狀況——那叫一個慘烈!不知道卓劍那軍是如何對付他們的,將那十萬兵硬生生減了三成。餘下的攙傷扶病、疲弊衰弱,隊形拖沓得都不成形了,已經過了這大半天,還沒見他們能匯集完畢。
從早上到午後,足過了兩個多時辰,竹樓的二層上突然冒了白煙出來,還傳出濃濃的藥味,大家知道大概是診治結束,開始煎藥了。
又過了頓飯時間,竹樓下的房門才被推開。慕容熾焰走出來,對外面人頭竄竄的景況掃視了一眼,沉聲道:“都在這裡閒晃做什麼,吃飽了撐著沒事幹了?如果沒事,三天後都把《六芒樓樓訓》抄十遍上來。”說完,握拳在嘴邊乾咳兩聲,清清嗓子又道“——以上是黃大的傳話。”
那些六芒樓的學生聽了,腿都有些軟,咋呼一聲全都作鳥獸散。蓋因那所謂《六芒樓樓訓》根本不是為了樹立行為規範而編纂,乃是純為讓學生罰抄而匯集。其用字之生僻,文章之冗長,堪稱當世一絕。
慕容熾焰也沒想到這恐嚇的效果如此之好,此前黃翎羽叫他下來趕人時,還曾說,六芒樓的學生難搞之極,如果罰抄樓訓嚇不走他們,就加上一條,默寫《施氏食獅史》等九則同音文,保准沒人敢留下。他訝異地自言自語:“這麼不經嚇,真沒趣。”
慕容楠槿看到這個弟弟一出來就把人都給趕走了,偏偏對他還視若無睹,轉身就要走回竹樓。楠槿十分無言,走上前去拉住他道:“黃翎羽怎樣了?”
熾焰愣了愣,然後道:“二哥,你怎麼在?”
楠槿也是一怔,以前他們勢同水火的時候,熾焰少有主動叫他的,就算叫也只以皇兄相稱。這麼自然而且親密的稱呼,還是第一次聽到。大燕如今四分五裂,他也很少想起自己曾經是皇子身份,如今看來,貼近於市井平民的生活,比深宮幽禁要自在得多。
只是一怔之後,楠槿目光柔和了許多,拍拍熾焰肩膀,說道:“能讓哥哥進去看看麼?”
“啊?”熾焰苦惱地撓撓頭,“他只叫我把六芒樓的人給趕了,如果是二哥的話……進去應該沒問題。”
慕容楠槿把他的手拉了,責備道:“撓什麼,頭髮都亂了。”一邊幫他撫平,一邊又道,“走,一起上去。”
熾焰綻開個笑顏,道:“好。”說完將楠槿引上去。楠槿跟在他身後走上竹梯,這梯子如此狹窄,只容一人一人地上去。他心中也是感慨,放以前,熾焰是不會安心將後背留給他這個做兄長的。只可惜泊涯如今不知道是如何景況,只希望能大家都能平安,就算不為王不為官,到將來各自築一小院比鄰而居,何嘗不是樂事。
第197章 黑白
慕容熾焰方上到一半,猛然聽到樓上傳出奇怪的聲響。他心中大驚,兩步跨了上去。跟在後面的楠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見熾焰情急,他也著急起來,跟著沖了上去,於是就見一個紅裝綰髮的美麗女子坐在窗台上,脖子上纏著花身小蛇,正對靠坐在床上的黃翎羽展開一個詭異的笑顏。
慕容熾焰的武器已然在手,對那女子喝問:“你是何人!”
黃翎羽急道:“別動手!”
那女人不理會熾焰,反倒對黃翎羽說:“你就悠著點,就是因為操這麼多心才總不見好。”
楠槿看得莫名其妙,都不知他們是什麼關係。
女子才說:“我不是壞人,也不是奇怪的人,白龐到旁邊煎藥去了,我就來這裡看著他不讓他搞鬼搞怪。”
熾焰道:“不是壞人,也不是奇怪的人……那為什麼不走正門走窗戶!”
黃翎羽乾咳一聲,弱聲弱氣地道:“六芒樓……流行走窗戶。”
那女人哈哈大笑:“走窗戶已經是很平常的了,要是換秋弱水來,她不但要走窗戶,還要倒掛著下來!”
聽到此處,熾焰終於覺得聲音有耳熟了,詫異地問:“你到底是誰!”
“她是黑寡婦啊,秋弱水的老師。她今天有興奮,不用太在意。”
“啊!”不單慕容熾焰,就連慕容楠槿都說不出話來了。黑寡婦人如其名,一直以黑衣示人,人多時還會以黑巾覆面,何曾見她穿過別種色彩的衣裳。
就在這兩個大男人十分糾結的時候,一陣藥味飄了過來,原來是白龐從隔間端了一碗藥,直嚷嚷:“這碗藥無論如何你都得喝完,不喝我就罷課給你看!”
黃翎羽伸手要接,被白龐一手打下:“動什麼動,嫌流的血不夠多是麼,我餵你!”
一身紅裝的黑寡婦抱臂看熱鬧,嘻嘻笑:“你倆這動作怎麼看怎麼曖昧,不如我給做個媒,讓白龐跟了伺候著黃大,以後那個慕容泊涯做大,白龐就做小好了。”
白龐頭疼地道:“我知道你今天高興,不過就別來添亂了行不?大不了呆會兒我陪你去見舊情人去,成不?”
黑寡婦撇了他一眼,說:“好稀罕你個大胖子陪我麼,我偏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自己在那禽獸面前氣他一回。棒打落水狗的事情,還是自己做比較有趣些,以後值得慢慢回憶。”說到此處,她似乎想起什麼來,“黃,上次你說的那‘迷彩’斗篷還有剩的麼?借給我一件。”
“你要來做什麼,我這樓里有一件,是岳徽托人帶回來孝敬我的。”白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