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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這個根深蒂固的“基本常識”,慕容熾焰認為,扯衣袖的人絕非好鳥。他臉上冷冰冰地不動聲色,烏黑髮亮的金屬絲弦已經纏上了李慡的手腕。
但是……奇怪!竟然沒切斷他手腕?
慕容熾焰瞪著那根跟隨他許多年的趁手兵器,陷入了沉思。
李慡也後知後覺地發現了自己手腕上的東西,嚇了好大一跳。武功絕非他的長項,而且是每次年終考的拖分項目。緊接著就是慶幸,因為他的武功不行,就主練防守,兵刃是一對袖裡盾。烏金弦纏得再緊,也不能對付的了六芒樓出品的名器的。
了解到自己安全無虞,李慡恭恭敬敬地鬆開手,恭恭敬敬地問:“您以前認識我家黃大啊,黃大以前是什麼樣子的?”
慕容熾焰完全被轉移了注意力,認真地思索,然後道:“以前是土裡土氣,現在倒像是弱水可欺。”
李慡盛大地狂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慕容熾焰又怒了,扯緊兵器。
“別,別,別生氣,”李慡不怕死地湊到他耳邊,分享小小的秘密一樣,把聲音壓到最低。說不了幾句,慕容熾焰也忘記生氣了,越聽越覺得有趣一樣,嘴角漸漸翹了起來,眼睛裡閃著愉快的光芒,不時地就往黃翎羽臉上身上瞟。
程平聽得清楚,原來李慡又開始宣傳“強攻”、“弱受”、“弱攻”、“誘受”等一套體系完善的委瑣理論來。程平不禁頭疼,所以男人有時候就是沒大腦的生物,如此毫無裨益的話題,竟然還能拉攏那個慕容熾焰!
來日就要進到柴郡去了,慕容泊涯也在那裡,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麼變數。黃翎羽至今還沒想好,見到慕容泊涯的時候,該怎麼解釋熾焰在他身邊的事情。
第123章 倒履相迎
一個晝夜之後,這輛終於出現在柴郡山海居前的馬車裡,走下一對年輕“夫婦”——陸稔斝夫婦。
如今改名為“陸稔斝”的黃翎羽抬頭展望,仰天長嘆。但見眼前“女子”白衣墜地而烏髮斜綰,容貌極美,是個人都不會放過。算來算去,算到最後還是讓慕容熾焰做自己“娘子”,黃翎羽簡直有種隔世為人的錯覺。
慕容熾焰一言不發地抬腿就往裡走。天色剛亮,山海居的大門還緊閉著,他一抬腿就給撂開了,身上的環佩叮噹作響,兩鬢散下的碎發也輕輕拂動,雖然動作優雅,卻十足不是個溫婉女子的典範。嚇得李慡倒抽一口長氣,跳下馬立即就追著進去,一邊追還一邊誇張地大叫:“夫人您慢兒走,夫人您別把自己摔著了!”
程平趕緊走上前來撐著黃翎羽的肩膀,低聲道:“您看他樣,哪裡可能瞞得過慕容楠槿和泊涯兩兄弟?沒幾日就穿幫。”
“原本就沒指望瞞得住泊涯,”黃翎羽嘆口氣,“況且,李冰扮演‘陸稔斝’時,不就宣稱自己的夫人是個悍婦嘛。”
程平想想覺得也是,就不再多言。兩人正準備登步入門,不遠處一個府邸的偏門吱呀打開,從裡面步出幾個衣著齊整的衛兵來。人群一分,從後面走出一人,還隔著十幾步遠就笑嘻嘻地問候:“這麼大清早回府,夫人接回來了?”
天色朦朧得很,臉還沒看得清楚,程平一聽聲音就愣了——事情也不是麼巧的吧,說誰誰就到啊?他望身邊看去,黃翎羽顯然也沒想到,一臉木然地看著來人。
那不是慕容泊涯還能是誰?
驚愕還沒過去,程平陡然發現就連許久沒見過面的“六十九”也在那群衛兵中間,嚇得他渾身一個激靈,朗聲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先生慢慢聊,小的先回府打點去了。”
黃翎羽“啊”了一聲,抬手就要挽程平,哪裡跟得上見到了六十九的程平的速度,於是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人忽的消失在眼前,怨恨地道:“‘有朋自遠方來’不是在這種場合下用的,這個不求甚解賣主求榮的烏龜王八蛋。”
“‘賣主求榮’似乎也不是在種場合下用的吧。”慕容泊涯已經來到了他身前,隔著三步距離恰能低頭俯視。
黃翎羽搔搔腦袋,遲疑地含糊了幾聲,終於問了好。這個見面有突然,他的心情也有了些微的波動,出乎意料之下有些忘了接下去的說辭。距離也有些太近了,以前李冰版的“陸稔斝”都是麼與慕容泊涯相處的嗎?
“這次去接夫人,路上還好吧。”
“挺好的。”黃翎羽閉上嘴,想想覺得麼簡單的回答似乎有些不禮貌,於是很認真地補充道,“嗯,挺好的,挺好。”
慕容泊涯慢慢改變了臉色,默默地盯著面前的這個人。突然之間,他抓起黃翎羽的肩膀,大聲道:“你是……你是……!”
黃翎羽一聽哪裡得了,甩下拐杖一個拳頭就往慕容泊涯臉上招呼過去。這兩個人一個是激動過甚,根本沒留意到飛來橫拳,另一個也是意圖掩飾過甚,沒留意到要注意文雅。結果就是,眾衛兵眼睜睜地注目著,慕容泊涯大人無辜的臉頰慘遭池魚之殃。
然而出乎眾人意料,慕容泊涯不怒反笑,一把抱起行兇傷人者,“你可讓我好等啊!”他樂不可支地衝進了山海居,一邊跑一邊吱唔吱唔,被甩在門外不得進入的衛兵們,也根本聽不懂他究竟想說什麼。
等待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會讓人患得患失,讓人不知目標所在,也許生命的分分秒秒,會在等待中匯集成河,匯集成海,所有的所有都一去不復返,而你等待的東西依舊還沒到來。
不論黃翎羽,還是慕容泊涯,都深知那種滋味,但是他們各自都有著自己的救贖。信任,以及一旦下定決心就絕不回頭的決意。
對慕容泊涯而言,這三年之中,與黃翎羽的聯繫不是沒有,但是都是短暫的,今天碰面,明天就又各赴戰場。時局越來越亂,北燕越分越小。而如今,黃翎羽來到了他的旁邊,而且是以南王軍“謀士”的身份。
距黃翎羽入府還不到一個上午,慕容泊涯圍著黃翎羽直轉,忽然想起一個十分嚴肅的問題,捧起他的臉,說道:“既然已經沒有旁人了,就把礙事玩藝兒揭下來如何?”
“揭?礙事玩藝兒?啥?”
“唔…”慕容泊涯捧著他的臉左翻右轉,就是找不到接fèng,不由佩服道,“不愧是小黃啊,技術麼高,連接fèng都找不著!”
黃翎羽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全耷拉下來,只是一眨眼間,又像炸毛的貓科動物,齜牙相向:“你什麼意思?礙事玩藝兒?”一邊說一邊扯自己的臉給他看,“還接fèng?”著就抄起手杖敲他屁股,“揭你個頭啊揭!”
慕容泊涯木訥了,呆然任對方抄傢伙相向,只是指著黃翎羽的臉龐,訥訥然:“你這臉,典型就是‘請上我’的面相啊…原本以為是面具的…竟然…”
黃翎羽拿手杖戳他額頭,大怒道:“你就是想看我火冒三丈是不是?”
慕容泊涯抄手將杖底把住,慢慢地打量黃翎羽。黃翎羽似有所感,也不再動彈。只是相互看著看著,也不知道是哪個先開始的,抱在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慕容泊涯捶著黃翎羽的背,樂不可支道:“欺負你真太有意思了!”
“欺負別人就沒意思了?”
“沒有挑戰性,能把額頭戳得麼準的就只有你了。”
慕容泊涯慢慢蹲下,坐在高椅上的黃翎羽就能以俯視的角度與他話。黃翎羽認真而仔細地打量這個一直都沒有認真仔細注意過的人,伸手撫摸他的額頭,微笑道:“我這次來,是想聽聽你,還有你兄長的願望。”
慕容泊涯舒服得像一頭找到溫暖陽光和舒適樹杈的豹子,軟軟趴在黃翎羽膝頭,嘟噥:“聽完了就要走是不?那我可要仔細把握好時間享受此等帝王級的待遇了。”
“這樣就是帝王級?你的要求也太低了。”
“唔…帝王也享受不了。哪個狗皇帝敢來搶我的位置,我一刀把他閹廢了。”慕容泊涯給黃翎羽順著頭髮地撫摸,幾乎有了睡意,但是突然之間,腦中閃過一道霹靂,驚得他一躍而起。
“怎麼了?”黃翎羽疑惑不解地問這個一驚一乍的人。
“你的夫人,是真的嗎?”
黃翎羽看向後院內室所在位置,支吾不語。就在慕容泊涯幾乎要大失形象地仰長嘯的時候,黃翎羽聖旨綸音一般的聲音終於回答:“我家‘夫人’,是你弟弟。”
“啊?”出乎意料的發展幾乎讓慕容泊涯原地站著也能打個趔趄出來。
“就是這樣了!”黃翎羽攤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