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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翎羽便面帶微笑,等著他那個“難道”後面的話。然而慕容楠槿神色猶疑,就是沒有說及後面,只是難以置信地自己搖頭。
最後,還是黃翎羽道:“敢問殿下,殿下的那個‘難道’後面究竟是什麼?”
慕容楠槿瞪了他一眼,但是在慕容泊涯護犢似的兇惡目光下軟了下來,才回答:“我是根據你的前言後語在猜想,該不會是讓百姓自己管理?但實在是匪夷所思,你聽了就當沒聽到好了。”
“怎麼可能沒聽到?我原先所在的環境真的就是如此啊,不單國,上百個國家大都是百姓說得算。”
……
黃翎羽慢慢地述起曾經所在的另一個世界裡的事情。那已經是多麼久遠以前的記憶,但如今還鮮明地存在於腦海中。不依靠皇帝,不崇拜神仙,自己就能養活自己,人們養活了國家,國家也保護著人們,就算是還有不公平的事情在發生,但大家都有說話的權利,於是也會有高官厚祿夜夜笙歌的人下馬,貪贓枉法的人蹲監。
隨著黃翎羽的描述,慕容楠槿眼睛漸漸亮起來,甚至發出了綠色的光芒,只聽他問:“那麼,究竟怎麼樣才能達到這樣的程度,皇帝不再是皇帝,也能像普通人一樣。”
“難道南王殿下對皇位如此不重視麼?”
慕容楠槿深深深深地長出一口氣:“這麼多年,沒有人知道我的夢想。我和先帝以及兄長曾經過無意於執掌下之志,他們只當作是開玩笑;幾個極其心腹的重臣聽了,也只會以為是我已經再也不信任他們;甚至路邊乞丐都會認為我有問題。這麼多年我也就只能和泊涯吐吐苦水,沒想到,終於又有一個志同道合的同伴了。”
慕容泊涯也道:“你看,我說得沒錯吧,二哥就根本不是當皇帝的那塊料!”
“這樣啊……麻煩大了啊……我原本想建議南王殿下採用君主憲政的,畢竟跳躍得太快,百姓根本也接受不了啊。”黃翎羽一副苦惱的表情,想想又問,“可是殿下,別人為皇位打得頭破血流,你怎么半興趣也沒有?”
“他啊,完全就是自由慣了,”慕容泊涯道,“你當成天和那些大臣勾心鬥角很好玩嗎?他十幾歲時曾到民間遊歷了兩年,回來後就再也不想著要當皇帝了。”
黃翎羽思考良久,突然道:“自古以來,為了皇位總是禍起蕭牆,然而在我們那邊,君主憲政的國家裡,不但不是為了皇位而爭執,反而許多皇子為了旁的事業紛紛放棄繼承權,也許就是這個原因。”
慕容兄弟等著他往下。
“你們想,皇子皇孫自生下來,身邊的人都告訴他們‘你們要當皇帝’,他們也不能離開宮禁,眼中所及就只知道皇帝是最尊貴的人,哪知道宮禁之外還有各式各樣的生活。就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登基稱帝就成為他們生存的唯一目的。如此一來,當然就不擇手段也要當皇帝了。所以,如果要將這亂世逐漸理順,我認為,南王一定要對子孫後代的教育十分上心?”
“何以見得?”
“南王難道不知道白衣教之事?大燕開國榮翔女王曾封白衣教為國教,而她的子孫後代卻貶之為國孽——以此看來,如果我們商定要做什麼大事業,總要讓後代能夠理解,然後才能持續。否則改革不過數十年,成效尚未顯現,就被繼任者給全權否決扭轉,豈不是白白做工?”
慕容楠槿聽得頭稱是,對外面朗聲而叫:“去稟夫人,帶世子過來!”
黃翎羽皺眉道:“我們商談的事情可算大不敬之事,逆天下先例而為之,你不怕孩子聽會到處亂?”
“既然是逆天之事,當然要讓後代從小就參上一腳。今天以後,我都要多帶他到處走走。你不是說了麼,讓後人理解,變革才能持續。”說罷,慕容楠槿神秘地笑笑,“再者,柴郡可是我的地盤,誰敢說我的不是!比如說,我讓你這個‘陸稔斝’去當我兒子的啟蒙,你敢個不嗎?”
黃翎羽嘆了口氣:“南王殿下要是一直都是種專製作法,可是又會把世子帶成慕容銳鉞那套的。”
第127章 彈指神弓
自從接手了軍務,黃翎羽就幾乎連軸轉般停不下來地忙。要跑軍需、跑操練、跑輜重、跑武器,需要改進的地方很多,幾乎每個白天都是在外面消耗完的。
而到了晚上,慕容泊涯則會懷揣一堆文書,後面還有人扛著一擔架書冊到黃翎羽書房中來。兩個人一間房,相對而坐互不干擾,但若有問題倒常會爭執得面紅耳赤。
黃翎羽牙口利,慕容泊涯偶有被堵得快要憋死的時候,便乾脆離座將黃翎羽拖到里進的小臥房,又是搔癢又是纏鬥,反正就是不做口舌之爭,直到出了氣了,才整肅衣冠,重新辦公。但最終多還是從了黃翎羽的意見,就算有極大的阻力,也想辦法去解決。不能不承認,如果單單以工作效率而論,慕容泊涯比黃翎羽快多了。
這日,黃翎羽在書房看著最新報上來的地圖,慕容泊涯在計算防務開支,自從去年秋冬開始鞏固柴郡城牆,開支大了不少。好在有莫諳掌管著採礦手工,又有陸嗜酒為首的商隊不斷從外國賺取回暴利,以此購得的糧食足夠彌補支付勞工兵丁的糧餉。
忽然間有人竄了進來,左右一看,唿哨一聲又想要退出去。哪知道黃翎羽眼睛尖反應又快,餘光剛瞥見抬手就是一個硯台砸過去。但聽得啊喲大叫,李慡哭著臉接住那要命的重物,哀叫連聲:“老大,就不怕砸死我啊。”
“哪有你這樣的家丁,丁點敬業精神也沒有,以後進來要先問安。里不比樓里,好在今日沒有外人,否則要是露了陷,看我不叫程平給來個燕韓十大酷刑。”
慕容泊涯頭也不抬,翻完一本冊子,迅速批了,邊點頭道:“正好正好,我家陸嗜酒近年來對刑訊拷問也卓有研究,正可以與程管家會審一番。”
黃翎羽聽完,早就翻了不知幾個白眼,心想,我家程平躲你那69躲得跟逃荒似的,還會審呢,程平自己先跳樓算了。
恰逢今夜負責防衛的正是程平,他蹲在門外樹上值夜,修為早勝當年許多,慕容泊涯句話入他耳朵,幾乎嚇得要從樹上翻下。
李慡卻賠笑道:“哪裡哪裡,捉到一樣好東西,興奮過頭,故而忘規矩,兩位大人一定要饒恕小的啊。”
“那還有甚廢話,拿出來看看。”
李慡便從懷裡掏出一樣物事。
黃翎羽仔細看時,卻是一隻信鴿,笑罵:“那衣服里倒是裝著個百寶袋,連活物都能裝進去。”
“可不是,鳥乖順極了,跟樓里飼養的幾乎一個德性。”
“怎麼弄到的?”
“我們見它飛在天上,就打下來了。”
“飛在上還怎麼打,你當自己是鳥人?”
“老大!你怎麼能教學生罵人,你不是要為人師表的嘛,”李慡苦著臉,“再說也不是我弄得的。鴿子停在樹上歇息,歇夠了剛起飛就被梁小小用‘彈指神弓’射下來了。”
慕容泊涯讚嘆:“想不到那個小婢女嬌嬌弱弱的樣子,也會傳中失傳多年的‘彈指神通’!”
黃翎羽不屑道:“就聽他們胡扯吧,什麼‘彈指神通’呢,就是一把大彈弓!”
“老大,您也給我們留兒面子好不,要打到飛得那麼高那麼快的鳥兒也要功夫的好不好。”
“哦。”黃翎羽招招手,李慡乖乖過去,把垂頭喪氣的鴿子和一個小竹筒交給黃翎羽。
“你先去玩兒吧,知道為什么小小射下來的卻自己來嗎?”
李慡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笑嘻嘻地道:“原來不知道,現在知道了,因為小小早知道你們在一屋子裡,以為肯定不是在幹什麼好事。”
黃翎羽哪想到是這個答案,前面倒是說對了,說到最後怎麼就變了味道?他撫額罵:“李慡啊李慡,我帶過來的幾個人里,最讓頭疼的就是你了,先出去吧,再不走我真要氣死了。”
等李慡滿臉無辜似的地關上房門,慕容泊涯不顧形象地埋頭進了書堆,過了好久都不起來。直到黃翎羽命令他找個籠子將鴿子關起來,才看見原來他臉孔上堆滿齷齪的笑意,想停都停不了的樣子。
“行,你們個個都氣我,正經事不見這麼有興趣,成想些歪七歪八的東西。”
慕容泊涯逗逗鴿子,樂得眉開眼笑:“是你自己太正經,別人才總想逗你玩。”
黃翎羽死瞪他,慢慢的也換了壞壞的表情:“我正經?你去問問你弟,從洛平京里出來那會兒,不是被他捉住過一次麼。你去問問他,那夜晚我怎麼對他做的,哼哼,我的確不是個隨便的人,但是我隨便起來就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