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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戴上荊棘之冠死在十字架之上的聖人,定是因為擁有超越生命的執念。

    那位被阻於紅海此岸的埃及法老,也許內心中充滿陰霾,只能用血腥來證明其存在。

    誰知道呢?對於信教的人而言,他們是聖經;對於不信教的人而言,他們是故事。

    黃翎羽正在體驗著墮落的感覺,離開光明、美麗、聖潔、平靜。

    他想,其實這樣也挺好的。

    這樣其實也挺好的……

    他的傷痛在那個人死後,已經無人可以去傾訴。在躲躲藏藏掩飾了許多年後的今天,傷痛已經變成了更為狂烈的情感。

    他學會了恨。

    優雅而溫柔的恨,但是也是絕望而慘烈的恨。

    不曾想讓那個人出半點事,結果卻喝了他的毒,屍體冰冷在一場夜間的雨里。

    他想質問,想傾訴,然而在第二世,那個人依然背過身,自己去死絕了。

    他剛剛從彌霧裡走出,想要重新開始的時候,得知那個人自己跑到別人面前讓別人給逼死絕了。

    於是一切重新歸零。  

    這件事,誰錯了?難道是他做錯了?

    他不曾做錯,只是兩人的道,背向而馳。

    重新歸零的零已經不完滿,萬事不在乎的表象正在破碎。

    清醒了的理智在扭曲和瘋狂,他學會了恨,即使是優雅而溫柔的,也是絕望而慘烈的。

    黃翎羽曾想阻止這樣的自己。他曾對路西法的叛逆嗤之以鼻,不想自己也步入後塵。

    或許該找一個人來愛他,然後自己也學著努力去愛他?

    他看上了慕容泊涯。

    黃翎羽甚至覺得自己就是伊甸園裡那條毒蛇,吐著誘人的紅信,騙取純良的人去嘗試禁忌之果。

    但是結果呢?只是越來越空虛的感覺。

    慕容泊涯的存在感太弱,弱到不足以掩埋閻非璜的身影,弱到即使幾乎有了最親密的關係,仍然忘不了那種絕望而慘烈的憤恨,甚至越來越強烈。

    慕容泊涯逐漸和閻非璜的身影重疊。

    “黃翎羽”已經死去過一次,卻還想延續著過去的生活與迷茫,這就是黃翎羽的原罪。

    所以現在,他要扭轉,決定向自己的罪過付出代價。  

    想要忽略的恨既然已經逃避不了,那就背負上,然後墮落,然後崩毀——帶著這個世界醜陋和偏執。

    只是這條道路一旦確定就要走下去,決不能半途而廢,不饒恕逃跑,不接受勸降,更不容許死在中途。

    ◇◆◇

    肖清玉躲過慕容泊涯的耳目來見他,感覺黃翎羽大不一樣了。去年到今年,一年中的變化太大了。

    他之所以來,是因為黃翎羽的請求。上次前來是慕容泊涯帶路,因此黃翎羽說話也有所保留。僅僅在兩手相扶時塞入一團事先寫好的紙條。

    黃翎羽就站在斜射入屋的陽光里,只用一隻手撐著手杖,淡淡地轉目看向肖清玉,優雅得讓任何人都無法忽視。

    “我們來談談,”黃翎羽說,凝視著他。

    這是他不曾用過的語氣。曾經他是懷戈當的小夥計,做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在旁人看不見的角落用小手段默默地維護自己生活的地方,對於尊長也未有半點忤逆。

    但現在,他好像站在了與肖清玉平起平坐的地位。儘管他依舊恭敬禮貌,儘管他拄著一支手杖。

    他很認真地請求,態度很誠懇:“希望您能保我離開這裡。”  

    “你想離開……你可知道慕容銳鉞等著剝你的皮?”

    “肖先生也知道,我留在他身邊,對他不會有多大幫助,反而還是個禍害。肖先生可知道這處院子為何如此安靜?”他頓了頓又說,無可奈何似的,“是因為泊涯不讓他手下接近,就算是暗哨也要離得一段距離。那麼再問一個問題,肖先生可知道他為何要讓他們遠離?”

    肖清玉說:“你想多了。”

    “可我還沒說出答案,不是麼?肖先生知道我想說什麼,還是肖先生也猜到了答案?慕容泊涯不讓他們接近自有他的道理,既保護了我不被他們風言風語,也能保住他在他們心中的形象。”

    “為何要這麼想?鯤組和世俗人畢竟有區別。”

    “人心都是肉長的,但是長得怎麼樣,各人都有不同之處。他們的確是鯤組成員,但同時也是世人,想要不受影響怎麼可能?就算一個路嗜酒能夠獨斷獨行,其他人能有這種勇氣?”

    “慕容泊涯必不會同意。”  

    “所以才想請肖先生幫忙。”

    “你如此計劃多久了?”

    “差不多一出來就開始考慮了,只不過現在才下決心而已。”

    “我為何要幫你這個忙?慕容泊涯肯定會跟我鬧情緒。”

    “鬧情緒?真可愛!這也不過證明他還不足夠。肖先生,他還需要再多歷練,”黃翎羽簡直覺得自己要成老媽子了,以往在女同學們的那沓小說里,不都是別人的師長爹媽千方百計要棒打鴛鴦的嗎,現在成他倒貼去求人家棒打他了,“那麼先生,我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先生。”

    “請講。”

    “如果有一片瓜田,如果只能摘一個西瓜,只能前進不能後退,怎樣才能摘到最甜美的西瓜?”

    肖清玉低頭沉思,只片刻就無話可說,因為黃翎羽已經將他的理由包含於答案之中。

    黃翎羽當然知道肖清玉聽得懂,這是淺顯的譬喻。理由很充分,不論是對摘瓜的人而言還是對被摘的瓜而言,都很充分。  

    “肖先生聽過猴子摘桃的故事麼?”

    肖清玉搖頭。

    黃翎羽想了想,覺得大約是兒童文學不夠發達的緣故,又問:“那肖先生知道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諺語嗎?”

    肖清玉點頭。

    看來民俗學發展得還不錯。

    黃翎羽諄諄善誘地道:“他還年輕,十九二十的年紀,還有很多事沒有想清楚。讓兩個人分開好好冷靜思考,過得兩三年,如果他還沒後悔,隨他愛怎樣就怎樣。”

    說完,遞出一封封得秘密實實的書箋道:“他看了這個就明白我的心意。”

    “明白?既然明白,為何不自己和他談?”

    “他那個人……肖先生又不是不知道,以前我和他一說話,十次有九次是打在一團結束的。我固執,他比我還頑固,沒什麼可能談得出來的。”他說。

    黃翎羽態度很誠懇。

    黃翎羽在肖先生眼裡是很尊敬師長的好孩子。  

    黃翎羽沒有重大欺詐前科。

    所以他最終打動了老狐狸肖清玉。

    簡而言之——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拍死沙灘上。

    第100章 馬力全開

    慕容泊涯也許能成為一個好情人。幽默,有趣,有時興致來了可以打上兩架。不過這種景觀或許再難見到一次。自從黃翎羽受傷而回,慕容泊涯變成了一個軟柿子,兵來笑擋,水來還是笑擋。搞得黃翎羽就算再有脾氣,見他這樣也就沒了欺負的興致,只是過後還是會很憋悶。

    任誰對著個只會傻笑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不倒翁小老頭都是會憋悶的。

    但是有一個好處,慕容泊涯不會粘人,估計就算和新娘子洞房花燭夜了,也就是完事跑路的那種類型。證據就是,慕容泊涯目前俗事纏身,又讓人捎信回來讓黃翎羽自個兒找事消遣。

    肖師父手段不錯,不但找事調開了二愣子慕容泊涯,那事似乎還比較重大艱難,讓他連四分之一的防守力量都帶去了。接下來的事情就看如何將餘下的四分之三給解決了去。

    黃翎羽很清楚很明白,就算胡孫都不敢擔這種絕對會引燃慕容泊涯怒火的干係將他“搬運”出去——背個廢人翻牆出逃,目標這麼大,肯定會被發現,沒得說。  

    沒想到慕容泊涯前腳才走,第二日就有一個冤大頭鬧上了門。

    的確,門是被人踹開的。

    黃翎羽愕然地看見了踢開的大門裡站著一個似乎……應該是認識的人。他有些困惑地,慢慢地,用手指撓了撓額頭。

    “程平!我是程平!”來人見他竟能將自己忘掉,怒氣衝天,大吼起來,“該死的你怎麼可以忘記我!該死的你把我弄成這樣你怎麼可以忘記我!”

    “啊……”黃翎羽後知後覺地記起果然認得來人,覺得自己的行徑十分失禮,放下還在撓頭的手指,不好意思地辯解,“我記得你,只不過腦門被蚊子咬了個包,所以……”

    他越講越小聲,終於在程平幾乎燃燒起來的怒瞪下沒了聲音。

    程平卻不管他,逕自捶胸怒吼著:“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其形態之壯烈,讓黃翎羽想到了被關在鐵籠子裡的大猩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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