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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冷嗎?”忽然有人問道,“毒還沒有去乾淨,再忍四五日就能全好了。”
慕容熾焰吃了一驚,抬起頭看時,是黃翎羽剛從外面進來,一隻手臂里夾著一個小包,還提著一盞氣死風燈,另一隻手仍然是拄著手杖。黃翎羽不等他回答,自己進來回到鋪蓋上,笑道:“小小今天不在,我還想要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了,是你幫我鋪好的?”
慕容熾焰呆呆的,沒有答話。
“啊,你至少給我點反應好不好,很沒有成就感啊。難得我在學生中還比較有威信,到你面前就變透明人了。”黃翎羽一邊抱怨著,一邊打開手臂下夾著的小包,兩層糙紙展開後,是一個青綠色的蓮蓬,因為已經放了一段時間,蓮蓬的邊緣變得有些發黃。
這是陸嗜酒前兩天來時帶給他的,來自慕容泊涯的禮物。
展開隨附的信件,是慕容泊涯的筆跡,寫著:“山海居的荷花結了蓮蓬,大概是柴郡最早下的蓮蓬。今天一看就想起以前的事來,不用煮熟,但要記著剝了青皮再吃。”
幾年前初相識時,還真是一言不合拳腳相見,那時候就連吃個蓮蓬不懂規矩都被他嘲笑。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最近老是懷念舊事,難道這就是年老的徵兆嗎?黃翎羽看著手中的蓮蓬想。
他抓著蓮蓬兩邊,微一用力就折成兩瓣。看看慕容熾焰,還在傻瓜似的看著自己,黃翎羽特別無奈,遞了一瓣給他,道:“你三哥捎帶來的,一半給你,一半給我。味道不錯,我以前吃過”
慕容熾焰伸手接過那一瓣,其實他以前都沒有見過蓮子出自何處,也不知道蓮蓬怎麼個吃法,但是黃翎羽的話是不會懷疑的,於是十分聽話毫不猶豫地張嘴咬了下去。
黃翎羽驚得一巴掌把他手裡的蓮蓬打飛了,繼而才看到熾焰已經變得蒼白的臉,仿佛被欺負的受了驚嚇的小孩一般。
他嘆口氣,道:“是我不對,但是……但是……”他沒有但是下去,而是憋忍不住,捂起嘴巴悶聲笑了起來。慕容熾焰不高興了,道:“你究竟怎麼了,一會兒發怒一會兒高興的。”
“我沒有發怒,”黃翎羽止不住笑意,連帶著整張臉都在風燈火光中顯得紅潤明艷,“蓮蓬不能那樣吃……”
說到這裡,忽然想起前世看過一個教育案例……
中國的孩子若是被椅子絆倒,中國父母馬上過去把孩子抱起來,還不等孩子哭意上來,就拍打那張椅子罵“凳子壞,都是凳子的錯,寶寶不哭噢”
若是美國的孩子被絆倒了,母親會站在旁邊看他自己站起來。記得有個孩子蹲在地上大哭,母親就在旁邊“湯姆,你絆倒了,難道是凳子的錯嗎?凳子沒有動,沒看好路,是誰的責任?”
不知道是哪個牛人說的,過度保護只會養出廢物,越是把孩子當成個寶寶,孩子越是會成為個糙包。
黃翎羽深刻地無奈,深覺自己竟然有種“初為人父”的感覺。
他撿起地上那一瓣,掰了一丁外皮塞到慕容熾焰嘴裡,問:“好吃嗎?”
慕容熾焰乖乖地搖頭:“一也不好吃。”頓了頓又道,“但是比藥劑好吃。”
“唉,這又不是什麼好藥,沒事你吃它幹什麼。”黃翎羽剝了一枚帶著青皮的蓮子出來遞給他,“這才是蓮子,不過你要看看那裡才是能吃的。”
慕容熾焰接過去,認真的開始研究。
黃翎羽安靜地看,很快覺得眼困,打兩個呵欠就鑽進薄被中睡。
慕容熾焰在左右思考後,順手“解剖”了幾顆,終於掌握了訣竅,還有了重大發現,他高興地說道:“最裡面那透明的蓮心竟然是甜味的,你也嘗嘗!”卻沒有人回答他,轉頭去看,黃翎羽已經睡著了。
帳篷里外安安靜靜的,慕容熾焰嘴裡嚼著清香脆甜的蓮子,抱著膝頭坐在黃翎羽身邊,心裡都是淡淡的幸福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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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軍還在進行中,白羽旗的兵員仍在不斷逃逸,十幾萬的大軍如今僅剩下不到五分之二。其實自從南王軍成功截斷白羽旗的糧糙輜重開始,就已經奠定了白狼王的敗局,只是時間早晚問題。所以一應事務都無需黃翎羽的指示,帳下諸將都能隨機應變地處理。
隨軍諸將自然不覺得辛苦,但在某些人眼中而言,能在軍帳外騁馬橫行,是多麼幸運而舒心的事情哪!
秦枇杷已經連續三日沒能睡得很好,不是因為有人搗亂他睡眠——自從淪落到李慡手中後,秦枇杷終於見識到什麼叫做“心理變態” ,什麼叫做“心理壓力”。這兩種東西只有曾經聽閻非璜提過,卻不曾見識或體會。
李慡雖然是程平親自教導出來的,但很多方面都不屑於使用程平的老手段,往往在獲得口供方面別出機杼,以坑蒙拐騙為主,所以擾亂睡眠之手段,是李慡所不屑用的。所以這一次,他找到了岳徽和梁小小當助手。
他所設計的套問方案,以“惡夢”作為線索貫穿全局,以六芒樓教育理念首次提出的“糖果”、“皮鞭”交互作用法予以目標人物最深重的心理壓力。心理變態的岳徽就是那根“皮鞭”,笑容恬美的梁小小則是那顆“糖果”。
白天行軍的時候,秦枇杷呆在完全封閉的囚車中,所見只有囚車角落負責看守他的岳徽。當然,岳徽是個十分用功的好學生,否則也不會取得六芒樓醫毒班醫術組首席的位置。於是就算在封閉的、搖晃的囚車中,他也擺開一個簡易工作檯,開始解剖。
剛開始是很常見的青蛙、很健康的田鼠。
自然的,這年頭也沒有幾個人正經做過解剖,除了要研究生物體項特徵以在刺殺術中運用的殺手之外。於是秦枇杷看得津津有味,覺得是個打法無聊時間的好辦法。但是很快,他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岳徽的解剖手法異於常人。仿佛他自打出生起就精練肢解剝皮抽筋之術,不論是鳥蟲魚還是蛇鼠蛙,岳徽對付之如同神怪傳中的庖丁解牛,快,飛快!
僅僅半天,他就解剖了六種動物。緊接著,下午變成了傷口中長了蛆蟲的野雞屍體,散發著噁心的臭氣,棕黃色的小指頭粗的蛆蟲在野雞眼眶中出沒蠕動。岳徽如視無物,面帶拈花惹糙的溫柔笑意,刀光閃動,野雞又成了一堆骨架,蛆蟲被挑了出來一隻只丟到一個小罐中。
第161章 兩男一粥[1]
閻非璜有家訓曰:“泰山一棵松,巋然立天下”;又有曰“任爾風疾雨驟,我自爛泥躺倒”[2];還曰“且走且行看天下,皇親貴胄奈我何”。綜上所述,處變不驚,雷打不動,乃是閻氏門人的最大精神特徵。
秦枇杷不愧是閻非璜帶出來的門生,一整面對岳徽下來,剛開始能看得津津有味,後來則頻頻打呵欠。好不容易撐持到安營紮寨的地方,岳徽大概見拿他沒辦法,自行出去解手了。
他們兩人雖同坐一車,但前後都有隔欄。秦枇杷想起自己也半日沒有解決問題,精神一起來,直起身子就把手上鐐銬往鐵欄車壁上亂砸,一邊吼叫道:“放老子出去,老子也要解手。”
果然有了響應,不多時,車門又開。可是進來的卻不是岳徽,而是一個身形窈窕的年輕男子。
本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精神,秦枇杷轉目去看,在從囚車車窗的鐵欄透下的側光里,發現是陸稔斝夫人的“婢”梁小小——他現在已經恢復了男裝,面色青白有加,蛾眉微蹙,顯是有些痛苦。
他應該也是敵人吧——秦枇杷想,於是沒有理會他。
只見梁小小開始動手收拾滿車的殘渣,纖纖素手摸到那些內臟、毛皮,越收拾臉色越是難看,喉頭甚至荷荷有聲,喉結也在上下移動。
秦枇杷想,真是造孽,這年輕小伙子沒有剛才那個岳徽心狠手辣,才見到這種陣仗就覺得噁心了。
岳徽這時候開門進了來,一見是他,粗聲粗氣地道:“收拾乾淨,你這個小賤人。”語罷,一腳踢到梁小小屁股上。梁小小再也忍耐不住,撲在放“工具”的台面一角,嗬嗬嘔吐。秦枇杷看得清楚,一大攤稀爛的棕紅色粘液稀里嘩啦地吐了半桌子。頓時,一股刺鼻的酸味溢滿整個車廂。
看到他們兩人樣的情形,連秦枇杷也在想,這兩人不是一夥的嗎?來做什麼戲,是在搗什麼鬼?
可是事情出乎意料,岳徽不但沒有顯示出“同夥”的良心,反而怒罵道:“你大爺的!小賤人竟敢把爺的桌子弄髒,把它舔乾淨!”
梁小小撲在台上,滿臉痛楚難受之色,但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哀求著道:“奴家不敢了,奴家再也不敢了,岳爺繞了奴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