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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重量,這樣的安靜。
腳步聲漸漸遠去,黃翎羽身上一輕,他便再沒忍住,掀起腳箍了慕容泊涯小腿,腰身用力,把慕容泊涯用力鉗在身下。
慕容泊涯酒還沒醒,掙扎幾下沒掙得出來,也沒運力,放鬆了身子:“好男不和,不和……斗,我就不認真對付你了。”
他在應該是“女”的那個字上咕噥了幾下糊混過去,黃翎羽仍然氣結,給他當頭一個爆栗:“你大爺的,看清楚你爺爺是男是女。”
慕容泊涯瞪他:“你是宦侍,不是我大爺。”
黃翎羽仰天長嘆,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怎麼樣,到底該怎麼樣才能讓他清醒過來啊!
慕容泊涯趁他一時閃神,翻起身來重又壓住他。黃翎羽知道他是趁醉發瘋,乾脆也由著他,自己躺在地下不動了。
“我說,我是暫時不能給你換個好活的了。”
“要不暗地裡給你使絆子的人就會把我當成你的小辮子使勁的抓是不?”黃翎羽不屑地接下去,“你當我傻?放心,其實刷刷桶還挺輕鬆也挺有趣的。”
“輕鬆?有趣?真的假的?”
“當然真的。”
慕容泊涯狐疑地道:“我不信。”
“你不信?那你自己刷一次不就知道了?”
“你當我不敢?”他有些憤怒。
“你敢你敢,好了,我困了,老大你要是沒什麼事情放我回去了成不?”
慕容泊涯忽地站起身子,順帶著把黃翎羽扯進自己懷裡,jian笑道:“不行,這麼有意思的事怎麼能不帶我去?你先陪我刷桶再回去。”
“你自己刷去吧,大半夜的,誰給你送恭桶去淨房?”
慕容泊涯好一陣沒說話,苦思狀。終於想出了辦法,兩手捶在了一起,樂呵呵道:“偷!”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老宦侍獨有的尖嗓門在朝堂上顯得格外的咋呼。
“臣有事奏!”文丞相手執玉圭上前啟奏。據說正陽殿的鋪地磚是從蘇州運來的千淬金磚,青黑墨綠,光可鑑人。連帶著的,把朝堂上的對答也反射得一清二楚。
慕容泊涯側目看去,這位年近半百的丞相身形蒼勁,卻也略見蒼老。果然,就算他兒子愛上了男人,但是畢竟還是自己的親子。親眼見到自己的兒子羞憤割頸而逝,怎麼也會感到悲哀的吧。
然而朝堂上的皇親臣子們一個個都想著擴張國土,打壓南韓,有多少人知道丞相之子的悲哀,有多少人想過要讓這個扭曲的國家恢復到過去。
“啟奏。”宦侍長聲宣道,慕容泊涯趕緊低頭視地。
列位於左右文武官員之首的,正是他們慕容氏四兄弟。老大慕容銳鉞和他一排列於文職之首,二哥慕容楠槿與老四慕容熾焰列於武職之首。皇族的名字向來是秘密,所以民間不會有多少人知道當今聖上和皇子們的名字如何,他也就大大方方地用本名在外面闖蕩。當然,能像他一樣把名字不當一回事的人也不多就是了。
坐在皇座上的這位聖上當年篤信五行之學,有一卜算官說他命該有五子,若按金木水火土為名,定能保大燕江山萬年。於是每生一子都按五行順序命名。
然而多年以來,第五子遲遲不見,皇帝想要怪罪那名卜算官,卜算官卻道:“之所以第五子遲遲不出,是因為陛下的妃子之中,有那西戧一族的餘孽。”
這番話在當時還曾引起好大一場宮變。
傳說中,千年前的大燕,並不像現在一般。
千年前的大燕,男男之事與男女之事一般皆能得到親友真誠的祝福。而如今,卻猶如過街老鼠人人皆可喊打喊殺。
千年前的大燕,西戧一族正是輔佐融翔女王奪得天下的功臣,所以獲得無上的榮耀。
據說西戧一族,每千年就會有賢人出世,六千年前之燧火氏、五千年前之農墾氏、四千年前之宗國氏、三千年前之綏鐵氏、二千年前之醫毒氏、千年前之隱氏,都曾留下許多富有傳奇色彩的傳說。
然而西戧族人也就是因為這麼特殊的地位,所以今日才被當成了妖孽一般的存在,所以不得不另闢天地不再干預世事,或者是隱姓埋名藏於市井。一旦被人發現……
站在他上首的老大慕容銳鉞,低著腦袋一言不發,十分沒有存在感的一人。
而老對頭慕容熾焰就站在對面,一直拿目光來回掃他。——站在人前的熾焰,背脊筆挺,言語擲地有聲,不會有人記得他是暗殺為業的鵬組之首。就像人前的慕容泊涯,也是背脊筆挺,言語擲地有聲,不會有人記得他是專司刺探情報的鯤組之首。
當年父皇安排他倆人做這見不得光的事情,多少也是因為看穿了他們兩人根本合不來,不可能聯合起來威脅到他的地位。
半個時辰不知不覺就站了過去,接著是按部就班的退朝。
日復一日,這樣的生活,什麼時候才是個盡頭。
慕容泊涯不曾抬頭向上,隨著人潮退出。
退到正陽門外時,慕容楠槿才從武職那邊走了過來,有些憂色:“聽說昨夜熾焰又去鬧你了?有沒有什麼事?”
慕容熾焰站在楠槿後面灼灼地瞪著他。
“我得到消息,一早就溜開了。”慕容泊涯低聲地答他,根本不理會熾焰。
“小心著些,誰知他什麼時候又發瘋。”
“除非他把鵬組的殺手全部調來,否則我也不怕他。”
“是是,曉得你鯤組的厲害。”楠槿拍拍他肩膀,湊到他耳邊低聲道,“總之不要大意。”
楠槿正轉身要走,忽然又停了腳步。慕容泊涯還以為他有什麼話要交待,趕緊上前,誰知他卻攬住他肩膀問道:“你今日身上的薰香與往常不同,倒挺好聞的。叫什麼名堂趕快從實招來,老哥好給你二嫂準備一些送去。”
——原來,還是為了莫韻那女子……
慕容泊涯整整思緒,定下心來答道:“這薰香是丫頭們備的,二哥先回去,我問清楚了就告訴你。”
慕容楠槿慡朗一笑,放開弟弟洒然去了。
慕容泊涯想想,這才覺得不對勁。他今日用的薰香料和往日沒什麼差別,倒是為了沖淡昨夜一夜荒唐而留下的那種味道,多擦了兩遍澡。
這樣也能讓薰香與眾不同?
他舉起袖子嗅嗅,狐疑了半天,沒得到答案。
第20章 四皇熾焰
把頭一天風乾的恭桶給各房的宦侍們拿去,再換來蓄了穢物的桶來清洗,白天的工作就這麼完成了。
桶哥和黃翎羽連連不可思議地道:“我發現從前幾日開始,最近的桶是越來越好刷了。”
黃翎羽哂笑,不置與否。
桶哥和他打迴廊向長房走去,準備補個回籠覺。忽然哎喲大叫蹲下身去,叫道:“這是什麼玩意兒。”哀哀叫著從腳下撿起一塊核桃大小的石塊來。
——你能分出這是打制石器還是普通的石頭嗎?
醇厚溫和的聲音,餘音陣陣,溫柔的震動透人心脾。
他從腳下撿出一塊石頭,遞到他眼前。
黃翎羽猛地僵在當地動彈不得。
“小黃,小黃?”
桶哥尖細的聲音在耳邊響得嘹亮,黃翎羽過了片刻才從忽如其來的幻境中驚醒。抬眼一看,哪裡有什麼荒山野嶺帳篷篝火,仍是在三皇子府中。
他輕輕地呼了幾口氣放鬆下來,以前的一切,不論是在他前世,還是在今生,都早已遠去了。根本沒有回想起來的必要。
“真是的,誰那麼缺德,在路上丟這殺人玩意,明知道咱的鞋底不比那些大人們的厚實,踩一腳可要痛半日。”看時辰過會兒自會有當值的小宦侍來掃地,桶哥便把那石塊擱在迴廊邊上,一路嘮嘮叨叨和黃翎羽走得遠了。
正走到快近院牆的時候,三皇子府從外至里地喧譁起來。
“呀呀呀!四皇子要經過了!四皇子要經過了!”有嬌滴滴的聲音在喊。
黃翎羽只覺一陣香風過去,四近的大小丫鬟們呼的跑了過去,擁堵在府門邊上探半個腦袋偷偷往外面看。他有些眼花地撫了撫額角,那個“四皇子”好像就是日前在府門發瘋的那個月鵬,原來人氣竟然還這麼高。
桶哥忽然也激動地捉緊了黃翎羽的手,興奮得一張蒼白的臉都紅了:“是四皇子,四皇子啊!”
黃翎羽還來不及答應,便被他拉著擠到了府門,跟在那群丫鬟的身後湊了個腦袋出去。
只見府門外的那條夾路上,一隊人馬整齊安靜地回來。
“呀,好難得啊,今天四殿下是騎馬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