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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早上回到懷戈當里,引起了好一陣熱鬧。趕牛車的年輕人自然得到了懷戈當的厚禮,慕容泊涯也趕緊被抱進了肖清玉的房中沒再出來。
倒是黃翎羽,精疲力竭地睡了整整一天後,就又如常地出來收典了。那個土財主的地契被以合理的價格典了過來——在那土財主“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表情下。
好不容易一天結束,趁著夕陽的餘暉,黃翎羽關上當鋪的門板,鎖上前院的大門,點起火牆角上的風燈,才回到後院。
這時大家都集在伙房裡吃食,因為慕容泊涯傷勢未明,不同以往的安靜。沒有了話題,吃得也格外的快。錢管錢磕巴著大煙槍,不時地朝伙房外望。斜對面里正是肖清玉的房間,飯菜都承在一張小几上,還在門外好好地擺著。
黃翎羽洗完自己的碗筷出來時,天已經全黑了。這日的輪值也真難得他全程清醒地做了下來,他一邊走回自己的房間,一邊有些睏倦的打著呵欠。
這幾日慕容泊涯不在,大床又成了他的領地。
沒有那個討厭人的時候,日子依舊照常的過,但是有些地方,還是讓他不適應。
比如這床上的味道。很淺很淺的薰香味,淡得離開半尺一尺的距離就聞不到了。但是這麼貼著枕頭蓆子,睡意朦朧間,那股味道就這麼霧蒙蒙地進了鼻腔,上到腦顱,弄得他心中不慡。也不是特別難聞的味道,有淡淡的荷香。
但是,總覺得好像是自己的領地已經被人侵占了,或者是說,自己盤中的食物已經被人吃干抹淨了。他迷迷糊糊地睡,半睡半醒的不悅,腦中輪閃的畫面突然從那夜微涼的荷塘一轉,回到了前世工作的城市。
一個大嬸牽著條肥胖的沙皮狗,那狗滿臉橫肉神采飛揚,抬著條後腿向電線桿撒尿。尿畢,還昂首挺胸對他得意洋洋地翻了個白眼。
——還讓不讓人好過了!
黃翎羽翻身而起,那荷香便消散不見。不過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沙皮狗用尿尿標示領地的畫面,越想越覺得這荷香也是同一本質的東西。
這麼想著,還真的人有三急起來,而且大小一起急。
黃翎羽鬱悶地翻了個白眼,翻身下床,出了門。因為這間屋子又變成他一個人睡,這幾日都撤了恭桶。要出恭,只能去外面的公用恭桶去。
借著遠處一盞風燈微弱的光線,根本不能看得清什麼。不過他順利地完成了任務,嗅著自己的衣服上是否沾著恭房的氣味,慢悠悠摸索著回去。
忽然間,一陣陰風吹過。
“好臭啊,好臭……”有個模模糊糊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接著是涼冰冰的幾口氣息吹在了他的頸上。
沒聽過的聲音,黃翎羽身上立時豎起了雞皮疙瘩,梗著脖子不動了。
大學考入史學院的迎新會上,全場一片漆黑。漆黑中突然亮起一束白慘慘的電筒光,學姐的下巴在電筒光的照射下格外的個性,她幽怨地說道:“傳說,古墓里是有陰魂的。傳說,挖多了墓葬,那些陰魂便會纏著你,在你精疲力竭的時候,在陰氣最盛的時節,將你拉進無底的深淵……”
此時黃翎羽想到的便是那時的場景。
自然,學姐最後那段忽然間慷慨激昂的“想要逃脫厄運,就請和英俊瀟灑的閻魔王大人搞BL或者再與偉岸不凡的哈迪斯大人3P吧,當然如果加上路西法大人的SM就更為美形啊”之類的話被他自動屏蔽。
黃翎羽正想瞪大眼睛看看來這些鬼魂是否真如聊齋志異里宣傳的那般美艷時,頸後悶生生震了一下,就睡著了。
醒睡間,脖子後疼得厲害,但是四周熟悉的氣息讓他的心安了下來。他認得這是肖清玉屋裡的氣味,竹子的香味。但是又有些不尋常,參雜了些酒氣。肖先生很少喝酒,他是知道的。是誰膽敢在先生的屋子裡喝酒?
他還沒想得清楚,上臂忽然被什麼東西一勒,頓時悶悶地酸脹了起來。被這麼一刺激,腦子清晰了許多。才發覺得腦下身後一片溫暖,那暖物還緩緩起伏,正驚異間,忽然聽清楚了有人說話。
“你下手也太重了。”
肖清玉的聲音,腦下那暖物隨著這幾個吐字上下起伏——原來他正睡在肖老闆懷中?
本著不能多管閒事的精神,黃翎羽緊閉雙眼,急喘幾下又繼續放緩了呼吸,以不變應萬變——裝昏。
臂上忽然又被塗上冰涼的東西,一股子酒氣就這麼沖入他的鼻中。
“啊啊啊!不要啊,我的酒,我的酒!”
一個人慘號道——這不就是夜裡出恭回來裝鬼的那個聲音嗎?
“閉嘴,你個丟人東西。”
又一人十足不悅地說,先前那個“鬼”的慘號馬上中途截斷,悶哼幾下沒了聲音。
黃翎羽內心掙扎著,是不是要這時候跳出去表明他已經清醒了呢?
不過,歷史證明了,在別人要你暈而你偏清醒的情況下,會有人用其他更激烈的手段讓你暈過去。在別人要你死而你偏偏逞英雄地甦醒過來,繼而掏出武器要繼續英勇奮戰的情況下,會有人用更加直截了當的手法要你的性命。
權衡利弊之下,黃翎羽決定,暫時不醒。
反正有肖先生在呢。
第13章 幾個怪人
那酒鬼停了一陣,又哼哼唧唧地哭了。肖清玉笑著安慰他道:“無敵,你就忍忍,你妹妹上次不是給你從我這偷了好多酒過去了嗎?”
叫無敵的酒鬼還沒答話呢,第三人就冷冰冰地諷道:“真是見了鬼了,沒見過這等白痴,除了武功和酒,你還知道個什麼?去個恭房也能敲昏個人回來。”
“他身上的味道好嘛!應該是北地人釀的烈酒——當然,如果沒有恭房的味道就更好了!”無敵說道,聲音委屈兮兮的。
“見鬼了,我怎麼聞不到!”那人怒。
見鬼了,幾天前喝的酒這酒鬼怎麼聞得到?黃翎羽想。
“司徒,你就少說他兩句,又不是不知他是什麼人。”
“明明就是一個莊子裡長大的,什麼時候成了這樣。”司徒咬牙切齒,“不過算了,看在他帶回的人還正好合適的分上。”
過了不久,黃翎羽臂上忽然輕微地刺痛了一下,接著就有種手臂暈忽忽的感覺——沒錯,是手臂正在發暈的感覺——可以稱之為“手暈”嗎?
馬巴羔子的……算了,不就是放點血嗎?有肖先生在呢。
黃翎羽繼續昏昏欲睡,臂上漸漸感到冰涼。
這兩個怪人究竟是幹什麼的?
莫非是……傳說中的武林高手?
不對,武林高手在這個社會裡好像很常見的樣子,那就勉強算是隱士高人吧。
很久沒人說話,忽然聽到肖清玉道:“怎麼要這麼多!”
“沒事,一罐而已。等會兒要給慕容傷口去腐,這才僅僅夠用。”司徒道,“算他小子幸運,還能請到我來治,換別人,過幾日便是死了。”
“你取得太多了,我出去再找別人,你再驗驗看合不合適。”
難得聽到肖清玉這麼婆媽的時候,黃翎羽心中笑壞了,看多了先生危害人類的樣子,偶爾見見婆媽的肖先生,也格外有成就感。
“你得了吧,丙型血是這麼好找的?”司徒又道,“如果慕容是甲乙型血,你當然不論抓誰回來都好說。丙型就只能輸用丙型的血液。再說,你當我這羊腸管和針管這麼廉價?什麼人都能用得啊?”
聽到這裡,黃翎羽也不得不暈乎了。他原本以為這個世界科技格外落後,哪裡想到竟然已經有了輸血技術,雖然聽起來只有司徒什麼的人懂得。
驗血倒是不難,在沒有電子顯微鏡的條件下,用多人血液相互融合,觀測融血狀態和凝固狀態,就可以推測出各人是什麼血型。難的是,司徒這麼有財,用羊腸做輸血管子,這可是一次性的東西。還有針,中空的針口他又怎麼制的?
“可惜《顧影集》中只有醫術篇不用解讀,要是其他篇章也能夠如此,何愁不破神皇教!”肖清玉低聲嘆道,頗為憂慮,“現在連《自憐集》也被人取走了。”
黃翎羽立刻抓住了要點,知道那兩本聽起來很自戀的集子是不得了的東西。正這時,臂上一輕,針管給抽了走,接著又被一個東西壓了傷口。
更想睡覺了——
黃翎羽忍不住打了個呵欠,翻了個身沉沉睡去。
那三個人愣了。
“被敲昏還被點了睡穴的人,會打呵欠,還會翻身?”肖清玉有些不確定地詢問司徒。
“……世界無奇不有,應該還是會的。”司徒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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