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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翎羽毫無異議,果然就換了房間,當然是住宿條件不太好的房間,比之在慕容熾焰那裡還要低一個檔次。
別的倒沒什麼,主要是沒有床鋪被褥這一點還是讓人挺鬱悶的,只有一鋪稻糙解決睡眠大計。日間的活動從看書聊天變回了最原始血腥的血肉交流,刑具齊全的很,執刑人還是老熟人程平。他的手法沒得說的,真的很職業。
只是生死無懼,寵辱不驚。當一個人已經達到了這樣的心理狀態時,許多事都可以淡漠。無論親身經歷多麼殘酷的事情,都可以像翻書瀏覽一樣,看完了也就過了,不留片葉沾身。疼痛還是入骨,但是感覺好像被冰凍了一樣,總覺得那些身體上的負擔都不重要,隨著時間的流逝最終都會消失。
黃翎羽也擔心著態度日益消極的自己,但是無能為力。
其實這個世界如何如何,於他也沒有太大關係。首先,他在這個世界沒有親人;其次,沒有特別密切的好友……思緒頓了頓,想起總是騷擾他睡眠的慕容泊涯——姑且刪除第二條。總之,這個世界的人懶惰不思進取,狂妄濫用武力之類的事情,於他真的沒有太大關係。
搞得自己好像是找著理由來找虐的。
他真有些驚異了,他自忖自己應該還沒有心理變態到這種程度。
就在這三九寒天,有人在狹窄的空間裡受著身體上的苦楚卻不以為十分之苦,有人在人海茫茫中悔恨無止,不知何時才是重逢之日。
第67章 翻改口供
慕容銳鉞的皇子府,真如鐵桶江山一樣頑不可破。大燕國內的精英,先是被他挑了一遍,剩下的才被分配老二手中,而後才輪到鵬組和鯤組。單就各個皇子的兵底們入選時的優劣而言,慕容銳鉞是占著老大的優勢。皇子府是他的據點,他並不擔心被人沖入,因為此處集合了他手下最精幹的力量。
大雪停後,太陽照常出來,曬得人眼睛發盲。慕容熾焰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衣,再看看滿地白雪,覺得相映成輝到不合時宜的地步,於是抓到大皇子府上的婢女要了套墨黑冬袍,隨便披了上身。
回到自己房裡時,慕容銳鉞卻也在,正站在書格子前翻看上面的書籍。
要說這裡是慕容銳鉞為他準備的地方,書格子上擺的自然也是大皇子府上的東西,他怎麼這麼好興致卻翻起自家的書本來了?
慕容熾焰正滿頭疑問,大皇子正好迴轉身來。
“怎麼今天穿起黑衣服來,倒不像你了。”慕容銳鉞說道,看看外頭,恍然大悟,“外頭是挺亮堂的,難怪。”
“皇兄在看什麼?”慕容熾焰看這就覺得兄長手裡的紙片十分眼熟。
“這些文章好生古怪,你倒是從哪裡弄來的?”
他走過去一看,只見原來是一頁很普通的信紙,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許多小字——黃翎羽的筆跡,自然而然地低聲吟讀出來。
慕容老大默了。
熾焰又唧唧唧唧了片刻終於將老大的奇異表情看在眼裡,轉而問道:“怎麼這樣看我?”
“我原不知賢弟是如此愛吃雞的。”
慕容熾焰把這也紙張疊上,塞回書頁里夾著,陰下了臉道:“皇兄你還敢問我,做出這些怪文的人正被你押在府里片肉抽骨,皇兄要是真有興趣,順便讓程平從那人嘴裡挖挖這方面的文章也好。”
“噢?”慕容銳鉞奇了,詢問他事情的經過,慕容熾焰心情大壞地將黃翎羽改裝成新紮小倌說笑話的事情全全道來。
聽完事情經過,慕容銳鉞又翻開那張紙片,看了一眼道:“字很糟糕。”
“不錯。”
“筆鋒筆力都沒有,也難怪每一上刑就求饒,叫得比誰都慘。”說著神色就高深莫測起來。
“唔……”
慕容銳鉞將東西收好,嘆了口氣道:“我原不想這麼對他。”
“是嗎?”
“還生氣?皇兄都已經聽你的建議,寬延了半月給他考慮。既然他是鐵了心腸不聽從,你難道還要我對他手下留情?”
兩人停住了商量,因為他聽到外面傳來的響動。
進來的是程平。
程平屈膝跪在地下,原本他是不必行此大禮的。但是慕容銳鉞在,這位大殿下治家治軍都很嚴格,等級更是必須分明,就連鵬組的人都知道在大皇子前要格外懂規矩知進退。
“是黃翎羽的事吧,他今天又出什麼花樣了?”慕容銳鉞饒有興趣地問道。
“稟大殿下,黃翎羽今日受不住刑,改了口供。”他頭也不抬地伏在地上,所以兩位主子也沒看得出他奇怪的臉色,“他說他其實根本不知道什麼譯文,他根本不是轉世之人。”
“哦?”慕容銳鉞轉向弟弟,兩人目光閃爍,因為這倒是個意想不到的發展,這一聽就知道破綻百出的謊言,不像是黃翎羽那樣人會說出來的。那人究竟又有什麼打算?
慕容銳鉞眼睛一轉,道:“既然如此,把團猴兒招回來,讓他們對峙看看。”
當日黃翎羽承認自己是轉世之人時,團猴兒也是在場,且看他們有何說法。
大燕國內,刑囚私獄都是建在地下,大約是因為嫌棄這些勾當是見不得人的,也是因為地底深處那種無法逃脫的壓抑感,會最大限度地摧毀囚犯的逃脫希望。但是這種走投無路的氛圍,卻正是程平所習慣的。在大燕民間,流著這麼一個傳言——大皇子府就是無底洞,裡面吞噬了不知多少人的亡魂。這也並非空穴來風,此時他們進入的地牢,左右一字排開,隔了許多單間,往裡去是押間,在外的是訊室。一路走過,幾乎每個訊室都沒有空閒,慘呼哀叫此起彼伏,血腥腐臭混雜排泄物的腥臊充斥整個空間,仿佛十八層阿鼻地獄。
大雪停後,白雪在陽光的映照下十分明亮,以至於地上地下形成了如此強烈的反差。程平卻只覺得安心,因為這裡是專屬於他的世界。
程平看到了接到命令迅速趕來的團猴兒。諾大一個人,三十歲左右的年紀,手段並非平庸,但跪伏在慕容銳鉞面前時則只成了一個團。他忽然感到莫名的情緒,卻說不上是為了什麼,只是類似於兔死狐悲之類的情緒,仿佛從他身上看到自己團成一團匍匐在主人們面前的樣子。
這是慕容銳鉞這段時間來首次進入此處。
黃翎羽還被吊在牆上,狀況十分之悽慘。冬天寒冷,他身上糊了許多血跡和虛汗,低垂著頭不住地抖顫,捆束雙手的鐵鏈叮噹亂響。因為慕容銳鉞下了死命令,決不能讓他覺著這邊會手下留情,所以不再供給他療傷藥物。
空氣中瀰漫著的血液的腥香和燒灼的焦臭,還有腥臊混濁的臭味,讓慕容銳鉞嗜血的天性為之振奮,他默默地欣賞了片刻,才開門見山地問:“聽說你改了口供?”
黃翎羽似乎沒聽清,還在那裡抖著。慕容銳鉞一個示意,縮在幾人後方的團猴兒陡然竄前,在他身上幾個穴位上拍打數下,他渾身劇顫,破口罵了聲娘然後就持續地痛哼起來。
“聽說你改了口供?”
黃翎羽滿面都是因熬不住刑而流落的乾涸的淚跡,猶自喃喃地道:“不是我,真不是我。我真不是黃翎羽,黃翎羽是我老師,我是老師的學生。”
“那日你自己承認時,團猴兒也是在場聽著的。”
黃翎羽努力幾下,哀求地看著團猴兒,努力地證明自己的清白:“我騙他們的。”
“騙?”慕容熾焰,“且不說騙不騙,你如果不是真正的黃翎羽,又怎會知道閻非璜和他的過節?”
黃翎羽聽到慕容熾焰的聲音,雙眼立刻有些放光,似乎看見了辯白的希望:“還記得第一次見面嗎?”
沒有回答。
“當時你問我叫什麼,我說我叫玉玲璜,那才是我的名字,是我的老師為我起的名字。”
“你的老師才是真正的黃翎羽?”
“老師收留我時已是風燭殘年,他將自己的故事都告訴了我。我知道的事情可以都說給你們知道,但是譯文什麼的真的不會。”黃翎羽急切地說道,很怕他們不相信的樣子。
慕容銳鉞阻止了弟弟的插嘴,親自問道:“你為什麼冒充?”
“本來以為可以撈點好處,但是打錯了算盤。慕容泊涯比較愚笨,還白養了我一陣子。到了這裡就變成了自找苦吃。”聽到沒人說話,他又哀求道:“我錯了,以後再不敢了,再不敢騙你們了,真的。”他神色淒楚,像是做錯了事被大人捉住狠狠打了一頓,走投無路下才不得不承認錯誤的少年。
慕容銳鉞站在原地沒動作,但是沉凝的氣氛卻開始籠罩著不大的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