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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能夠清楚地記得這種只要離開皇宮就幾乎時刻存在的被監視感,出現於十歲上下的一個早晨。那天之前,都是兩位師父在必要的時候為他擋開跟蹤。

    “就算是父親,但畢竟是皇帝陛下,想要在鯤和鵬的脖子上套頸鏈這種心情還是可以理解的。”肖清玉當時毫不引以為異地安慰他。

    “鵬有脖子是不奇怪,但是鯤有脖子就太過牽強了!”酒氣衝天的無敵師父立刻在一旁予以糾正。

    只是到了現在,那些人大概還沒有發現他不但已經看破了監視,甚至只要願意,隨時都能夠予以致命的反擊。

    父親派來的人,大都是平庸之輩。這點大概也和父親本身的平庸關係深切。因為平庸的人大都喜歡通過設置枷鎖來控制別人,而不會想到通過別的方式,也可以讓人心甘情願地服從。

    怡紅院內的擺設與上次來時又有了些微的差異。男人喜新厭舊的數量畢竟是占了大多數,時不時地改變氣氛,也是此處吸引客源的手段之一。

    慕容泊涯滿面狼相地讓一個婀娜女子半抱臂膀拖了進去。

    前院是一座五層的八角閣樓,往後院是幾處分隔開來的獨立院落。慕容泊涯在八角樓折回的梯上找個藉口支開女子,最後獨自進了三層的一個廂間。  

    清雅的茶香飄散在從樓外吹進來的涼風中,果然已經有人等在那裡。

    “原來是你找我?”看到這人,慕容泊涯有些驚訝。

    “這麼見外可傷了救命恩人的心呢。”正舉著小杯品酒一般慢慢飲茶的人慢慢地露出了笑,“聽說那傻皇帝就要給你婚配,就算鄙人身兼數職,這麼無聊的熱鬧也不能不來瞧瞧。”正是月前在懷戈城內告別的司徒傲。

    慕容泊涯苦笑搖頭:“身為前輩,你就不能說些安撫人心的話?晚輩這幾日為此苦惱得幾乎夜不能寐。”

    司徒傲醫術還算不錯,性格則是江湖上有名的不好招惹。若是看對眼的人,不論輩分大小皆可勾肩搭背把酒言歡。但只要看不對眼了,是閉嘴就打,禮儀顏面之類更是不會顧及半分。因為年近五十仍是一身書生打扮,故在江湖中人稱癲狂書生。他看起來頗為得意地說道:“聽說文丞相的女兒花容月貌,傻皇帝沒找個看著都無益於腸胃的女子來配你,真是天大的好人啊!”

    “我寧願他配個無益於腸胃的男子來,這樣也好不客氣地把他沉進怡紅院後面的魚塘。”  

    兩人大有不醉無歸之意地碰了碰酒杯——當然,酒杯里滿上的是清茶。

    “聽說皇帝近來削你手下那群小魚?”

    “只要他願意,就可以隨便培養下一批鯤組。”慕容泊涯毫不在意地道,“不過他現在還會搞和親,最近應該不會動我。”

    “和親這種詞,好像不該用在給自己兒子找老婆這種事上面吧。”

    “父親這種血親,也不會做到像他那樣沒人性吧。”

    司徒傲不無感觸,以前他曾力勸聶無敵和肖清玉不要收他為徒,因為是皇家的血統,就算有顏妃的帶養,恐怕也會留下皇家人狗眼看人的惡習。

    但至今,慕容泊涯仍不把皇血當回事。若是其他皇子,口口聲聲不離的都是“父皇父皇”,似乎如此就能夠沾上一點可覬覦天下的貴氣。慕容泊涯則只是不帶感情地隨口稱呼為“父親”,甚至覺得明顯貶低了“父親”這詞的價值。

    第22章 初更巷戰  

    司徒傲與慕容泊涯出了怡紅閣時已經是初更時分,若是在戰時早已過了宵禁的時刻。不過這會兒顯然天下太平,八角樓在後面還是燈火通明,而後面幾處院子已經是燭火闌珊。

    慕容泊涯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司徒傲笑道:“看你這樣子,定是在那皇宮裡被憋屈壞了。”

    “想到回去後過不久還要絞盡腦汁怎樣推卸老爹推過來的鶯鶯燕燕,怎能讓我不憋屈。”

    “後生,真正的男人總要過這關的!除非你揮刀自宮。”

    “是嗎?”慕容泊涯乾笑兩聲,“呵呵,呵呵,那晚輩還是繼續當男人算了。”

    兩人並肩歪歪斜斜行著。各處酒樓花閣人聲漸落,可容兩輛馬車並行的道上再沒他人。

    慕容泊涯沉沉的視線落在前方延伸入陰影的道路,腳步沒有停滯,低聲道:“七個人。”

    “你那個老鳥弟弟平常也讓這麼多人追著你跑?”

    “這顯然是七次外出加起來的人數。”  

    “有道理,而且看起來,其中還有你的老鳥小弟。”司徒傲補充道。

    光滑的石板在燭火下反射出昏黃的暈彩。再前面,兩旁矮牆裡伸出樹木濃密的枝葉,阻擋了微弱的燈火。不過這樣也對兩人的視力造不成任何障礙。

    “喲喲,小哥,”司徒搭著慕容泊涯的肩膀,一副不良的姿勢掛在他的身上,對前面的人道,“夜色大好,也不用在路正中大放殺氣吧。”

    前方的道路上站著一人,白影迭迭。

    慕容熾焰。

    他捋著一縷頰邊的長髮,纖長的手指夾著柔滑的長髮順了下來,直直看著泊涯。

    司徒見狀唿哨了出來:“小哥長得可真俊吶!”

    “即便是你,不付出相應的代價也不能奪走我的東西!”他道。

    幾條黑影瞬間突出,帶起他長發颯的張揚,而那陡然膨脹的殺氣更勝靜立深淵之中的幽魔。

    司徒在慕容泊涯耳邊低聲道:“恕我手癢了!”  

    握上慕容泊涯腰間佩飾的長劍,弓步彈射向前時,甩水般帶出錚亮的劍光,架住當面斬來的第一刀。

    連串暗啞的聲響響起,眨眼間他已經在慕容兄弟當中迎上六人的合擊。

    一人眼見阻攔,抖出幾把飛刀。司徒眼珠也不轉半分,手腕半挽,劍刃劍柄立時掉了個方向。

    幾聲銳響一聲悶哼,原來是司徒擋出的暗器飛轉著插向在同一同時刻向他進逼的殺手。五人不得不避開這要命的突襲,只有發出飛刀的那人趁司徒空門大開倏忽突入,只可惜等著他的是狠狠一腳。頓時倒飛數丈越過了後方的慕容熾焰,掉落在地時又翻滾了丈許。

    即使是上戰場不要命的殺手,也懾於這一腳的威力而呆怔了幾乎一呼吸的時間。

    司徒素灰的書生長衫,在夜風的吹拂下慢慢浮動。他從身側筆直踢出的長腿,緩緩地收了回來。

    右手翻轉,長劍在道旁閣樓燭火下切了一道平滑的冷光,在面前拉了回來,擋住慕容熾焰散射出的殺意。

    電光石火間,兩撥七人幾個照面便告一段落。

    而此刻,兩旁的閣樓里才有人因刀劍聲響出來觀望。只這一看,不安的氣氛如同漣漪擴大,立時就有女人吵鬧著敲起報官的警鐘來。  

    慕容泊涯視幾個殺手如同無物,直嚮慕容熾焰冷笑道:“我記得你原先可沒曾對我這麼熱情過。既然不想要我的命,何必每次都設這麼蹩腳的埋伏?”

    慕容熾焰揮手阻止了手下的再度進襲,視司徒傲如同無物,直嚮慕容泊涯冷笑道:“如果不是你奪走那本書,我雖有意和你為敵,但也不想如此出手。”

    “什麼書?”

    “自憐下卷,是小弟寄放在白送銅那裡的,三哥不會不知道吧。”

    白衣教,歷代教主奉兩部古書為鎮教之寶——《顧影集》與《自憐集》。

    雖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心情和目的,先賢們將那兩部書籍取了這麼樣趣味惡劣的名字,但其中記有的知識,卻是聞者夢寐以求的至寶。

    兩部書又各分為上下兩卷。上卷皆以蠅頭小楷書寫,顧影匯集醫術,自憐精研武學。然而下卷書以奇異的字體符號,至今無人能譯,甚至各國來商也無人曾見如此怪字。

    能用如此隱秘的標記記錄下來的內容,又會是如何高深的武功或者醫術呢?  

    白衣教十六年前慘難中時,僅僅保下了顧影。然而隨著暗使和教主幼子的失蹤,自憐也去向不明。只在慕容泊涯趁虛攻入神皇教一處分壇時,糾住一個頭目問出了下冊日前出現在高麗皇子白送銅手上,也是那次受了不輕的內傷。

    司徒傲聞言,側頭微思,即便在與眾殺手遭遇戰時也一直溫和的眼忽然轉厲,道:“原來當年偷書的正主兒還不是神皇教。我倒要問問,這本書你是如何偷來的?又或者,你本身也是神皇教的人?”

    慕容泊涯噗哧笑了出來:“你這話大有問題,四弟十六年前還是雪妃懷裡吃奶的孩童,也不可能去偷你們的書。”

    慕容熾焰捋著長發,靜靜看著慕容泊涯。

    警鐘聲響連綿不斷,雜亂的腳步聲也忽然在街道兩端響起,看來是管制洛平京的城衛聞聲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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