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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總領的一番話在白狼王心中激起千層浪,所謂人以類聚物以群分,若說金文廣和陸稔斝認識,幾乎沒人會產生懷疑,畢竟這兩人在隨機應變的戰術運用上,有著他人無法模仿的獨到之處。
他哪知道,術喜朗番推論的結果是正確的,可是推導的依據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金文廣開玩笑時的,乃是“們都是路人甲!”他當時哪裡知道黃翎羽會突發奇想,用這個很有喜感的代號作假名。
“如果他們兩人果然認識……難怪,難怪黑羽旗不願來攻打慕容楠槿,反而專搞慕容銳鉞,原來是因為這一層關係。”
術總領不悅道:“現在還不忙下定論,認識也不能代表什麼,畢竟金大人也沒有倒戈相幫。”
兩人正在話間,背後一陣腳步聲傳來,然後是親衛的喝斥。這種小事無須兩位大人多加注意,因為不多會兒,一名傳訊小校被帶到兩人面前。
“稟告兩位大人,軍中出現不善流言。”軍前報告,一應繁文縟節皆免,小校直入主題。
白狼王與術總領詫異相視,最後還是白狼王發話:“什麼流言。”
“軍中盛傳,南王軍與黑羽旗密謀合作,黑羽旗已經倒戈相向,由金文廣帶領已經向我軍進發。”
“混帳!什麼人敢在這種時候擾亂軍心!”
“王爺請慢,待我好生問問。”術總領安撫了白狼王后,道,“什麼時候出現的留言。”
“最初是三天前,起初只是零零落落的私下傳說,只是今日開始,便一發不可收拾。”
這就是情報操作的高妙之處,就算是剛剛開始流傳的謊言,手法高明,硬是能讓人產生“啊,好像很久以前就已經聽過這種話”的錯覺。閻非璜教導了慕容泊涯,慕容泊涯舉一反三發揚光大後又將鯤組訓練起來。可憐南韓禁衛軍向閻非璜學習的不過是戰鬥潛伏襲擊之術,這種需要動腦筋的高妙手法,一概不知。
術總領不知道其中高妙,信以為真,便沒有認為這個流言的出現突兀得讓人奇怪,繼續問:“流言可還有什麼細節?”
“傳言,金文廣大人原名閻非璜,是大燕皇宮逐出的罪人。他在大燕皇宮中與慕容楠槿、慕容泊涯私交甚篤,甚至這兩位皇子還曾拜他為師。也因為這一層關係,牽線搭橋格外容易,金文廣大人很快就同意與南王軍勾結,先,先……”
“先什麼?”
傳訊小校滿頭大汗,最後咬牙道:“先殲白狼王,後殺小皇帝!”
喀!
術總領只覺一陣寒氣逼人,轉頭看去,白狼王忍不住怒火,拔起軍刀,額上青筋畢露,幾乎就要大開殺戒。
“我jian你個奶奶!金文廣!”
術總領心中好笑,看來這個白狼王這段日子虎落坪陽被犬欺,憋火得緊了,才變得如此一點即爆。話水回來,這個“先殲白狼王,後殺小皇帝!”的句式格外順口啊,也不知道是哪個下作人想出來的。
“王爺稍安毋躁,沒有佐證,流言如何能信。傳令下去,禁衛軍內誰敢再傳此等無稽之談,立即以擾亂軍心之名軍法處置。”
“是。”
白狼王冷靜些許,也知道自己不對,哂哂收刀,怒道:“還愣什麼,傳令下去,白羽旗內誰敢再說,殺!”
第189章 沒油
正當雙方僵持不下之際,南韓軍突然停了炮擊。慕容泊涯心中瞭然,知道下一場硬仗迫在眉睫。
果不其然,緊接著就是戰鼓擂響,震介的喊殺聲中,南韓軍皆棄了戰馬,全以步兵將雲梯、攻城車推向柴郡城牆。
“老大,慕容老大……”
一陣呼喚將慕容泊涯從思考中喚起,他已經完全沉浸在即將到來的血腥戰氣之中。
他回頭,是配置在自己身邊的大嗓門——專司喊話的陸嗜酒。在沒有擴音器的這個時代,喊話官和喊話卒是將領必備的穿音筒,這個職位也證明了能勝任它的人的聲音是多麼的有穿透力。
“你叫我慕容老大,我一瞬間還以為是大哥來了呢。”他說。
“不愧是大哥!這時候還能開玩笑。”
“不愧是陸嗜酒,這時候還能廢話,你究竟要說什麼。”
陸嗜酒撓頭,然後說道:“城門已經用砂石完全堵死,接下去是否要在城牆內挖設防地道的壕溝?”
“李慡不是城牆鞏固的嗎?按他說的辦就行。”
“正是李慡叫我前來詢問,他強攻在即,牆頭需要兵力,所以能否推遲挖設壕溝。”
“就這麼辦。讓他負責的人都上城牆來,不過就算近戰期間也要保證輪流休息。”
“好的,那我去了。”
“慢著,”慕容泊涯想起李慡還未經歷過攻城戰,便囑咐道,“記住將老規矩告訴他。”
“三個對付一個?”陸嗜酒眼中閃爍著興奮,牆頭戰是守方占據優勢,所以即使是三個守軍對付個上牆兵,也完全不會發生兵員不足的問題。
陸嗜酒二話不說躍下城牆後——這舉動證明他同時也是一位很有效率的傳令官——慕容泊涯轉身凝視戰場,只見火把漫山遍野涌動到城郭之下,己方的士兵也從城牆來到夯土外郭頂上。那外郭寬達丈許,上面壘有好多亂石,光是撬下去就足以壓垮近十次強攻的兵力。不過那是後備武器,首當其衝的南韓兵,遇到的是沸騰的滾油。
為了節約用油,外城郭上安設了排渠——這裝置是南韓軍在其他任何城池都沒有見到過的。
◇◆◇
又一次強攻被壓制,白狼王眼睜睜看著己方士兵被燙得屁滾尿流,嘶聲嚎叫。
那熱油沸騰的溫度,幾乎已經足以將鉛塊熔化,何況是血肉之軀的人。這些士兵被澆花似的淋了熱油,本應立即將衣物剝除,無奈個個身穿厚重的盔甲,脫也脫不及,從雲梯上滾倒下來,還順帶著將陸續爬上梯子的戰友同僚滾軲轆似的壓垮下來。
有的藉助巨傘遮擋熱油,然而同時也遮擋了自己的視線,根本看不到柴郡守軍的動作,也紛紛被亂箭射下,連躲都沒法躲。
“該死的慕容!”白狼王臉色鐵青,道,“連續幾日都是這個法子,他們難道有用不光的油嗎!”
術總領心中好笑,他自己是沒有那麼心急氣躁,一早將禁衛軍壓後,本想讓柴郡守軍耗光油柴,哪知道他們竟然安裝排渠。
“這個排渠很有講究啊。將沸油灌注其中,時機一到便拉開外側的排油孔,即能很好地把握傷敵的時機,又能均勻用油,只是不知道他們是用了什麼材料來保持溫度的。”他又想,“按這樣看來,金文廣也許還真和慕容泊涯有什麼不為外人所知的關係。”想到此處,他渾身發寒,回憶起當初被金文廣當菜鳥操弄時生不如死的慘狀,暗自告個罪——戰神在上,我可不是背後非議那個魔鬼,別讓他再找上我來。
這一邊,李慡做好了自己的事情,將挖設壕溝的士兵都帶上城牆,從橫梯躍上保衛城牆的夯土城郭。尋了片刻,果然在最激烈處看到慕容泊涯的身影。
泊涯遠遠也看到了他,欣然招手叫他過去。
“保暖的方法很不錯,我沒想到就那麼油也能支撐到這時候。”慕容泊涯說。
“哎,你別說了。為了幫助你,我連六芒樓壓箱底的技巧都拿出來了。”李慡說道。
原來這排油渠的方法是慕容泊涯想出來的,離開柴郡之前,就已經讓木匠釘好圍繞城郭緊要關節處的排油渠,但即使將溝渠全封閉了,還是不能長久保持熱油的溫度。
李慡在回來的路上就提出將排油渠弄成雙層渠壁的構造。這是他們六芒樓的學生自己發現的,若是用雙層磚頭搭建房屋,冬時候更好保暖。其實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開水壺的瓶膽不就是雙層結構的麼,只不過這群完全靠自己智慧發現問題的學生們不知道罷了。
“我剛才在城牆下看了看,油剩下不多了,把豬油茶油豆油都算上,也只能維持兩輪。”李慡說道,“不如趁確實用盡之前,用些詭計?”
“……你說得是,”慕容泊涯眼睛大亮,“橫豎守城無聊,看看他們吹鬍子瞪眼睛的落魄樣也好消遣。”他是有恃無恐,南韓國內有各種各樣的問題,抽空了兵力來圍城,頂多也就可以維持一兩個月。再多,恐怕國內就有逼宮的危險了。
“計將安出?”
“嘿嘿嘿,”慕容泊涯狡猾地笑起來。兩人相視而樂,頗有惺惺相惜之感。
◇◆◇
而此時,慕容熾焰換上黑寡婦準備的南韓白羽旗軍服色,混入了攻城軍的側翼。不過他扮演的是救治傷病的角色,有原本就已潛伏進來的鯤組的庇護,戰況又緊,暫時不虞有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