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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小聲小聲。”
這時隊伍已經近得很了,可以看見月鵬騎在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上,越發顯得身形飄忽。黃翎羽又想起前幾日早上慕容泊涯臨走前還曾諄諄囑咐,讓他不要招惹老四,不要在宮裡人面前提起“月鵬”就是老四。因為不論皇族的名字,還是月鵬這個名號,都是不能外傳的。
“其實名字告訴你也無妨,我也不相信巫蠱詛咒那一套能害死人。我大皇兄叫慕容銳鉞;二哥叫……,以後你見他自然會知道;我就是老三就不用廢話了;那個神經兮兮的名字是熾焰。”
——熾焰?叫鬼火還差不多。
黃翎羽當時的感覺就是如此。
神秘!
宮中都是神秘!
一個丫鬟舉著手帕掩面低聲道:“天,四殿下還是這麼俊美呢。”
的確很俊美不錯,但是——
出於對古代人類性情分析研究之熱情,黃翎羽決定多嘴問幾句,於是低聲地問道:“前幾天夜裡,這位四殿下在府門口彈琴……”
他還沒問完,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接著道:“是啊是啊,多麼風雅,多麼優美,可惜我沒能親眼見到。”
“這,這不是問題所在吧……”黃翎羽想要止住她們愈見誇張的幻想,只可惜,這個話頭一旦挑起來就沒完沒了了。
“皇族氣質就是如此的了。”另一個丫頭接話。
“是啊是啊,你看,四殿下就算騎馬也是十分與眾不同的呢。”
黃翎羽無言,有點進錯門的神奇感覺。慕容泊涯那傢伙,養的都是什麼家人,各個與眾不同。
那四皇子越走越近,與夜間相比,是多了那麼點人氣,但是目光仍然有些飄忽不定,虛浮不實地游移。
恰恰就要經過三皇子府門時,慕容熾焰似乎察覺到什麼異樣,眼神一下子變得尖銳,掃了過來,在半空中與黃翎羽四目相對。
黃翎羽沒有絲毫準備,被這雙眼睛對得寒起了兩手臂的雞皮疙瘩,好歹沒有臉上變色顯了虛實。
頃刻間,慕容熾焰又好像從來不認識他這人一般,目光平平淡淡轉到了其他丫環身上,頓時就有小丫頭嬌呼著掩面而逃。
這陣仗,讓他想起了前世看的麥可傑克遜演唱會紀實。那老邁,目光轉到哪兒哪兒就有人尖叫著暈,這慕容鬼火還是熾焰什麼的,也有此魅力。
眼見慕容熾焰進了四皇子府院,過了照壁,再也看不見蹤影,桶哥才捅捅他:“你似乎對四殿下有成見?”
“當然不,我只是奇怪為什麼你很,很,”黃翎羽望天,想著該用什麼樣的詞語來形容桶哥對老四的那種感情。
“你還不知道吧,”桶哥嘿嘿笑了,一巴掌摸到黃翎羽那話兒上去。
黃翎羽嚇了一跳,劈手就要去給那不規矩的手重重一拳頭,桶哥卻早就撤回了五指關,笑得賊忒兮兮。
“你那老二還留著個把兒,我的也是,咱們這些新來的都是去了卵子就行了,以前那些老傢伙們可是連把兒都要去掉。要不是四殿下為我們這群人進言,你我現在可都用不了夜壺,要像莫槐運和周總管那倆老頭一樣,小解也得像女人一樣上恭房。”
桶哥頓了頓又繼續:“莫老頭說,那時他們去勢,要在尿口上插麥秸防著結痂堵上,不知多少人熬不過那痛。四殿下對醫理稍有研究,所以想出了只去卵子的法子。你我生得晚,還能留下個作過男人的證據,也算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他還待繼續嘮叨當年那些掌故,背後一人叫道:“小黃子,小黃子來一下,周總管招你去見他了!”
黃翎羽正在回憶著古印度的割鼻刑也是拿麥秸葦管之類的給鼻子留口,正深有感悟各地風俗史之觸類旁通,如同眼前開闢了一方新天地,忽聽這一連聲叫喚,將他又引回了現實,頗有些著惱地尋聲看去,見一個級別稍高的宦侍向他招手,神色著急,似乎有什麼極其重要的事情。
再一聽那宦侍的話,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周扒皮找他。頓時忘了剛才的熱心研究心中生疑,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事被抓到把柄了——皆因為這幾日連著差點丟了泔水桶帶做工瞌睡再帶帶壞皇老三刷桶,犯下的事情一抓就是一大把。
最後,還是桶哥在他背後揮舞著隨身攜帶的手巾,滿目同情地送他離去。
三皇子府院只占去皇宮的一小片地方,但也算種得起花糙樹木,修得出小橋流水,亭台樓閣還一應俱全。比起“那邊”的故宮,不知道情趣了多少倍。
黃翎羽日常都是在東院裡活動,從沒進過西院。而這次,帶路的宦侍越帶就越把他往西院引。
他一路上正襟微步,謹言慎行,為見周扒皮以及因見到周扒皮而可能引起的事端做好了所有能做的心理準備。
第21章 西院迷雲
傳說中的總管大人站在東西院分隔的月洞前,一身絲緞在陽光下十分燦爛。他面白無須滿面微笑,正應了史學院裡傳唱多年的那句:“面帶三分笑皮笑肉不笑,臉上笑嘻嘻不是好東西。”
周扒皮開頭幾句後,黃翎羽就知道沒有自己的事了。據聞周扒皮喜歡親自給新人訓話原來是真的,他大概近來事忙直到今天才有空給上這新人的第一課。
過不了頓飯時間,周扒皮見他躬身垂目連連點頭,也就當作是個極為聽話的孩子,指著給他帶路的那名宦侍道:“你這幾日就先停了淨房的事,隨他去西院書庫整理書籍。”
說完話自顧自走了。
西院,是一個神秘的地方。
與東院十分不同,西院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死氣。就連路上遇見的侍女,好多都已經有了些年紀,行走緩慢不驚一塵。
聽莫槐運那幾個老成精的老頭兒聊起皇宮內院的掌故時,有幾次提到西院從前發生的事。
三皇子府原本名為雪顏園,東院原本只是雪顏園的外進,西院才是園子的主院。那時顏妃還正是當寵的時候,皇帝知道她喜愛書籍,專為她修建了一所書庫,裡面的藏書冠於後宮諸妃之首。後來宮變發生,顏妃不疾而亡,慕容泊涯才搬到了東院。
黃翎羽不想猜測周扒皮為什麼獨叫他一個新人來此整理書籍,也不想猜測周扒皮是誰派在慕容泊涯身邊的人,讓慕容泊涯也不敢放心放手地回護他。既然進了勾心鬥角之地,要自保,當然就要儘量避開一切的紛爭。
比如當下,只有順從順從再順從,不引發任何引人注意的爭端,才能讓別人尤其是周扒皮這樣的人更快的遺忘他。
黃翎羽跟著引路的宦侍慢慢地走,小心地打量著四周的環境。亭台樓閣雖然處處脫漆,但依舊可注意到其中間架結構疏朗雅致,當年繁盛之時定然較之東院更為風光旖旎。
西院的迴廊很長,走在裡面滿目棕漆,還有頂上墨藍白綠黃相間的梁畫。
一路過去,黃翎羽眼角不經意閃過數個有些熟悉的片斷,直走過了數步,他才忽然倒吸一口長氣,被驚嚇一般停下了腳步。
那些柱畫和梁畫的邊框上,怎麼會用那樣的東西當紋飾!
引路的宦侍立刻就察覺了他的停留,轉回身來,有些疑惑地上下打量他,最後目光複雜地停留在他臉上。
“怎麼不走了?”他問。
這聲問話將黃翎羽從戰慄中驚醒,心呼不好,若這宦侍是周扒皮派來觀察他的,剛才這一息間的停步已經足以引起他的懷疑。
“早上剛刷完穢物也沒洗乾淨自己就過來了,這麼去整理書庫,會不會挨總管大人的罵?”他有些可憐兮兮地道。
那宦侍收回目光轉回身去繼續走,一邊哼了聲道:“快走快走,整天東想西想的。總管何許人也,哪有時間管你洗沒洗刷沒刷?”
黃翎羽暗中吁了口氣,見那宦侍再沒把適才的停留當回事便又東張西望起來。
剛才如果沒有看錯,在梁框邊緣的幾個蜂巢形狀的花紋,應當是分子結構式。
果然沒過多久,他又從一組梁畫上看到了一些類似化學反應方程式的東西。
這回他又了心理準備,不再大驚小怪,但也忍不住心中犯疑。這個絕非他所知道的落後時代,竟然會出現他那個世界獨有的分子結構式還有化學反應方程式?
他看著前面那人的背影暗自搖頭。他們應當不理解這些東西的意思,否則也不好意思大剌剌拿出來當作是裝飾花紋。但是這些式子究竟是用來做什麼的呢?以後有時間一定要出來看個究竟才行。
jì院的名字在歷朝歷代總是有著驚人的相似度。這是慕容泊涯在進入京城第一花柳宿怡紅院時的感觸。
渾身緊繃的感覺立刻消失了。果然就算是負責監視他的人,也會在三五天一次的尋花問柳中越發感到無趣和不耐煩,以至於逐漸放鬆了警惕,直到主動離崗位躲懶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