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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似乎還十分疼痛,他站起來後,背靠著牆費力地輕輕喘氣。

    幾個月前,經過醒來後最初的低迷,腦子也恢復了清晰。當他想起以前的一個掌故,乾脆撫掌大笑,笑到連眼淚也流了下來,變成又哭又笑。程平正好在場,見他笑得瘋狂,越發堅定了他已經發瘋的確信。哪知道黃翎羽當時只是想起了同學們曾經研究過的一個課題。

    該課題的發起者是一位要準備畢業論文的學姐。因為年齡較長,接觸的東西也多,所以她的畢業論文選題也格外強悍。

    這個問題就是:田忌和孫臏,誰攻誰受?

    由於課題詭異,導師自然是當場紅叉駁回。哪知道消息不脛而走,該選題很快引起了全院70%以上女生及20%男生的積極討論,進而成為當年院系辯論會的決賽論題。

    辯論賽上,田忌主攻派四女生一致認為:孫臏受了臏刑,主攻非常不便,因此只能做受。

    該觀點立即遭到孫臏主攻派四男生的嗤之以鼻。男生辯友團認為,就算躺著也可以攻,因為田忌可以主動受。

    該言論引起全場哄堂大笑。

    比賽的結果是女生獲勝,然而就在大家以為一場辯論有了最終結果的時候,在觀眾提問環節,一位面貌陌生的學生慢慢站了起來。這位同學似乎剛剛從理科實驗室里出來,還沒有來得及換下做實驗的白大褂,推了推已經長了銅綠的方框眼鏡,對著麥克風說:“我是特別從北醫大趕到貴校史學院來支持孫臏的。平常人都有個錯誤的觀念,以為膝蓋被挖掉就等於雙腿被廢了,有一本小說里甚至還寫成連小腿肌肉都要萎縮壞死——其實都是屁話!臏刑又沒把運動神經和感覺神經切斷。就算關節是不靈活了,但是照樣可以動!孫臏沒了膝蓋,也照樣可以攻!”

    “哦!”全場一片譁然!以前死背書的時候,看到一個臏刑就以為雙腿全沒治了,哪知道當結合了現代醫學的視角,其中還有如許奧妙。

    “髕骨上附著的肌肉韌帶還可以重新癒合,但是畢竟有了損傷,所以這個關節的自主運動就成了一個問題。”來自醫科大的同學推推眼鏡,繼續補充道,“臏刑之後能恢復到什麼樣的程度,還要看會不會復健。最好的情形就是還可以支撐身體重量,可以屈伸,但是要行走還是非常勉強的。”

    “噢!!!”

    這是一次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史無前例的大會,史學院的同志們真切地感受到了同人力量的強大,同人世界的寬廣,以及文理結合對同人事業強大幫助。

    第72章 神經錯亂

    往事已矣,那時他邊聽還邊悲嘆田忌孫臏兩人的清白名聲,今日就輪到他變成孫臏第二了。所幸慕容熾焰動手極其乾脆利落,沒有造成更大範圍的損傷。

    除了活動不方便,應該還不至於會死人吧,反正他也不是靠肉體吃飯的——黃翎羽如是自我檢討。

    他好歹也在醫院呆過一年,見過一個腮幫被狗咬掉的女孩。因為缺少了一塊肉,傷口癒合後就萎縮成一團,被拉扯的皮膚繃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可想而知,就算神經沒有受到破壞,但傷口癒合後的皮膚攣縮,也會造成膝關節無法活動的結果。解決的途徑就只有持之以恆的按摩,以及逐漸加大關節轉動的角度。

    用石頭“塞”膝蓋,不是因為發瘋,而是因為延展皮肉;哭嚎著要找鵝卵石作髕骨的替代品,更加不是因為神經錯亂,而是……自保之用。

    只是還真他X的痛!

    黃翎羽越想越是鬱悶,在心底對莫燦比了幾十個中指。那種惡毒女人,連他都不會要,更何況比他挑剔萬倍的閻非璜。

    以前他還覺得莫燦只是個命苦的女子。但是命苦就能去遷怒他人,命苦就能去傷殘他人?好了,現在連那丁點的護花惜花之情都湮滅殆盡。端看什麼時候,要代替閻非璜好好教訓這婆娘一頓。

    這麼想著,精神倒是越發好了起來,守衛遠遠地不敢過來看他發瘋,他也就樂得一邊哼哼著持續嗚咽啼哭的聲音,一邊扭曲著臉做著痛苦的復健。

    他注意到就在近幾十天裡,地牢顯然成為一個熱門住宿地點,不斷有囚犯被押進來,逐漸變得擁擠。原則上,這裡顯然是一人一個單間的,但是慢慢地變成了兩三人一間,只有一些重囚還能獨享單間的待遇。

    於是開始有越來越多的囚犯被往外提押,去了哪裡,沒人知道。但是黃翎羽注意過,那些被去掉腳鐐再被帶走的人再也沒有回來過,他們都有共同之處,要麼就是好久沒人來拷問,要麼就是被打得出氣多入氣少,真正做到了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是去了哪裡,囚犯里沒人知道。但是大約可以猜測出來,沒有拷問價值,或者已經確定不能存活的人,自然是要“處理”掉的。只是怕地牢里疫病傳染,所以向來不在裡面殺人。

    他現在的一線生機,就在於這種被“處理”的機會,以及行刑者的輕敵之心。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人覺得他再沒有利用價值,然後就是等待敵人的放棄和機會的降臨。

    入夏來,天氣越發的炎熱。乾燥的空氣被直射的太陽烘烤過後,就更是讓人心浮氣躁。好在大皇子府邸亭台樓閣,香榭小橋連綿不斷,倒也修心養性。

    慕容銳鉞此刻坐在一個臨湖的八角亭里享受著水風和陽光,左右兩名嬌美的婢女小心翼翼地給他剝著核桃。堅硬的核桃在她們白皙柔弱的手指里,卻如花生殼一般,入手即裂。

    團猴兒匍匐在桌下,等待慕容銳鉞看完這個月的報告。

    盞茶時分後,慕容銳鉞終於長長嘆了一口氣:“你說的有理。慕容泊涯那邊,到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也許是醒悟他並非黃翎羽。而且他如今又已瘋了,的確再無利用價值。”然後又停了下來。

    團猴兒沒有表現出絲毫焦躁,恭順地聽著。

    “再讓我府里醫正看看,如果真沒治了,那就立即處理。”

    “是!”團猴兒彎腰起身,低垂著頭退後幾步要走,慕容銳鉞又說起話來。

    “讓程平去執行,你偷偷贅在後面跟著。我看那人心境似乎有點變化,如果他下不了手,就連他一起處理。”

    “是。”

    當滿面愁紋的老醫正再次出現在面前時,黃翎羽知道自己的機會不遠了。這名老醫正他並不是第一次見,但是上一次見面也已經是百來天前的事情,自從他高燒退下後,就再沒見過他。

    跟在後面的團猴兒神色鄭重地看他給黃翎羽診斷,黃翎羽又是低聲嗚咽又傻笑嘻嘻,倒是非常配合。

    直翻弄了許久,那老醫正才滿頭大汗地推說實在無法可治。團猴兒深深看了黃翎羽一眼,頗有些不耐地和老醫正出去了。

    周圍的守衛也越發不把他居住的這間囚室當回事,站得越來越遠。黃翎羽心知肚明,最後的機會終於來臨。他摸索著自己的雙膝、小腿,肌肉總算沒有萎縮,但也無法行走。

    對付像他這樣毫無反抗之力的人,大概會是一兩個人跟去“處置”。以前大概沒有人能成功逃脫,一是因為出去時已經奄奄一息,二是因為手頭沒有武器。

    黃翎羽自知他雙腿殘疾,神志不清,更加不會引人戒備,所以最多也就一二人帶他出去。他掂量著手裡圓滑堅硬的石塊,心裡無驚無喜無懼,安靜地為即將到來的機會作著計劃。

    於是這天晚上,地牢的守衛在他哭嚎慘叫、摔打石塊的噪音中,又度過了一個煩不可耐的夜晚。

    程平接到慕容銳鉞的命令後,終於又進入了地牢。由於黃翎羽的瘋狂,他隨慕容熾焰外出執行任務又漸漸多了回來,似乎今後再不用管黃翎羽的事情了。但是沒想到,竟然還會有交集。

    這是最後的接觸了吧。

    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情。當時他還正在師傅的手下學藝,有一次的演練就是割斷一條小狗的雙腿而又保證不讓它流血身亡。他成功地完成了交代。但是沒有了腿的狗,最後的下場也應該會餓死吧,不過這並不是他應當關心的內容。他師傅的口頭禪就是:“哪個劊子手會去關心刀下鬼的人生呢?”這也成了他人生的信條。

    半年後,他在市鎮上卻又見了那條狗。僅僅靠著兩條前肢,它仍然拼命努力地尋找食物,拼命努力地存活著。

    那一刻,他心中泛起了丁點的漣漪。他後來也並沒有關心那條狗的下場。

    程平站在走廊上,看一名守衛將黃翎羽拖了出來。

    這個人的眼神,原本是毫不在意,譏諷嗤笑,現在卻變得迷茫昏沉,悲慘混亂。原來再怎麼堅強的人,也不如一條狗,竟不能正視自己的殘缺,不能永遠抱持著生存的希望。

    人啊,在他的刑刀下是多麼軟弱和懦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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