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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曾經是閻非璜的朋友,至少他曾是這樣認為的。可是混了十幾年下來,除了炮筒鑄造的合金配比秘方之外,閻非璜再沒有告訴他其他的關鍵技術。

    “找到你希望的生活了嗎?”閻非璜環視四周,腐敗、骯髒、潮濕,他臉上帶著嘲諷。

    “‘敗軍之士’,何以言勇。金文廣,我知道你是王爺面前的紅人,要殺要剮就是一句話,何必再來折辱於我。”

    “‘敗軍之士’?好一個敗軍之士!你拿什麼敗給我?你那些東西還不是從我這裡得來的。你若是有自己所說的那麼有勇氣,為什麼不自己發明幾個東西,卻盜竊了別人的成就向敵軍投誠。真是好一個敗軍之士,不過是敗軍之賊而已。”

    “你。”

    “我是來看你最後一眼的,既然作出背叛之事,就應該知道我絕對不能容忍背叛者。過了這兩日的休整,你就要面對全軍接受審判和處罰。”

    “審…判?”

    “你還不知道,也對,是你‘投誠’之後的事。典參將向王爺提議,今後但凡叛軍之罪,將接受全軍伍長以上的集體審判,如果多數人認為你無罪,你就無罪了——真是個好事呢。希望你以前很有人緣…不過在經歷了今日之戰,伍長們都看見了丹州城竟然用你的大炮對付我們的鐵炮,你最好從現在開始祈禱,表決出來的刑罰不要太過難堪。”  

    絡靄冷汗開始往外冒。

    一個親衛兵從外面走過來,靴子的尖銳聲響在走廊里格外突兀。閻非璜轉回身,等到那人從門口進來,果然是金王爺派來的。那人躬身道:“金大人,防務的交接已經完成,慶功宴將在半個時辰後開始。”

    在摧毀丹州城兵器庫和城內所有武器鍛造之後,兩日後將繼續嚮慕容銳鉞所在中心城市洛平京進發。

    看到閻非璜就這麼掉頭要走,絡靄在難以抵敵的恐懼下掙扎地大喊:“你不能對我這樣!金文…不,金大人,我們不是朋友嗎?”

    “朋友?”連我的真名都沒有資格知道,還談什麼“朋友”?

    閻非璜面對牢門外,外面火光給他鍍了一層光圈。但是卻像是地獄裡爬出的惡鬼身上附著的火光,讓絡靄冷得渾身簌簌發抖。

    他說:“如果你沒有這麼做,我們倒還勉強算是酒肉朋友。既然已經背叛,撕破了臉,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不過是把一項技術告訴了丹州城守,你就是這麼對我的嗎。”  

    “當初我找你們做鐵炮的時候是怎麼說的?”

    “……”

    “看來你還記得。”

    “我是記得,但是我不贊同你的做法。既然有這麼高超的技術,當然要和世人分享,獨占著又能有什麼進步。”絡靄鼓起勇氣辯解,“數千年來,曾經出現過多少‘祖傳秘方’,除了那些公開出來的,大多數也都湮滅在戰火流離中,難道就不覺得可惜。”

    閻非璜轉回身蹲下來,在背光里為絡靄將蓬亂的頭髮整理了一下,而後開始冰冷地,嘲諷地,挑起了嘴角。

    “分享什麼,發揚什麼?不就是個殺人的技術麼。”他說,“我還是那句話,如果你有心,想出了不是用於戰爭的,愛到哪國宣揚都隨你。但是你這樣做算什麼?今天丹州城趕上了我們,明天我還能造出更犀利的武器——可是結果呢?一樣是我們勝利,只不過戰死的人會更多。”

    絡靄啞口無言。  

    “做人不能三心二意。當初既然下定決心走到這一步,就是要承擔後果。生也好,死也罷,走下去吧,畢竟是你自己的選擇。”閻非璜漫不經心地。

    這句話對絡靄說也合適,對自己說也合適,真是萬用萬靈的勸慰之語。他心不在焉地想。

    “我後悔也不行嗎!我只想好好活下去。”

    “世界上不是任何事都要圍繞著你轉的。你要知道,我的目標很明確,時間又如此緊迫,而且還是兵行險招,所以絕不會容忍節外生枝。時間久了,也該殺幾隻雞嚇嚇不安分的猴子——第一隻‘雞’,就委屈你來做吧。”

    第170章 愛的意志

    走回街口,已經深夜。這也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陡然之間,東北方的城腳傳來震的轟隆巨響,連大地都在顫抖。這一聲震,將全城的民居全部驚嚇到了。頓時里,孩童哭泣之聲,求神拜佛之聲,下跪告饒之聲比比皆是。

    過了不久,東北角那處起了熊熊的火光,扶搖直上。是正在集中焚毀鍛造武器的工具。  

    至於已經鍛造好的兵刃,將要分配給黑羽旗帳下各營的士兵帶走。

    遠處的火燒起了灰黑的煙霧,滾滾地蒸騰地融入了漆一般的夜空里。星星也全部被遮蔽了。

    面對那彤紅的火焰,即使站在遠方,閻非璜的面龐也被照得血紅一片。他靜靜地矗立了許久,緬懷曾經能安靜觀看夜空的年輕時節,曾經有人陪伴的前一個世代。

    直到又有兩撥士兵來催促他去行慶功宴,才終於離開。

    ◇◆◇

    [中軍帳]

    慶功宴擺在城外軍營里。

    金王爺不太熱衷於進城展示軍威,所以直到離開,都預定繼續住在防務森嚴的中軍帳里。就連目前在丹州城裡負責焚毀鍛造工具的軍隊,也將於任務完成後歸隊。再把城牆轟倒之後,連戍守防務軍都不用派駐,走到哪拆到哪,城牆還有什麼用。

    整個軍營都陷入狂歡。這在其他國家是不會允許的,就連軍中飲酒都是禁忌,可是在黑羽旗中卻是百無禁忌一般。

    有舍就會有得,狂歡會讓人放鬆警惕,可是只有外行的士兵外行的軍隊才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黑羽旗的士兵是襲營行當里的專家中的專家,就算狂歡,也是刀不離身;就算喝酒,也是酒到三分就不再入口。  

    曾經有一些不怕死的敵軍趁他們狂歡的時候襲營,哪知道迎接他們的卻是酒到三分,正是手癢萬分、勇氣十足、躍躍欲試的黑羽旗兵。

    這些酒漢殺起人來真箇如砍瓜切菜,結果往往是來者全軍覆滅,氣氛更上一個高潮。第二日還將襲營者的屍首全部用馬匹拖至敵軍營外棄屍,層層堆疊,見者皆是膽戰心驚。

    但是今天,金王爺覺得忐忑不安,因為他發現,側座的閻非璜四呼鬱鬱寡歡。就算進行到論功行賞一塊,閻非璜也只是對上前領賞的將士淺淺地微笑。

    金王爺有些納悶,就算是已經有文吏事先糙擬好了行賞細則,也不能如此心不在焉吶!閻非璜平日的表面功夫做得是很好的,怎會如此失常?

    論功已畢,酒過三巡,將領都各自散去自己營中鼓舞士兵去了。中軍帳里只剩下一干文官謀士。閻非璜放下酒碗,起身離座走出帳外。

    金王爺看看四周各人都開始捉對話,氣氛十分隨和,就沒再打擾他們,招呼也不打一個,跟著閻非璜出去。

    很遠的地方,方形的城池的遠角下還有火光燃燒,但是濃煙不足以遮蔽如此廣闊的空,仰望星空,一片燦爛。

    金王爺一出帳,看見的就是仰頭遙望星空的閻非璜,背影一如初識,挺拔、堅信、強大而有力。  

    這樣的人當年竟然混到倌樓里去,逼著老鴇將他的牌子繪成紅牌,偏偏還強調賣藝不賣身,硬是在南韓首理城裡闖出了個“絕無僅有的怪人”的名聲,為的就是守株待王爺。

    就是這個傢伙,等把人騙上了倌院的床,才露出本性,說什麼“若是你不肯從了我,就別想活著走下這張床”之類的絕對引人誤解的正經話。

    閻非璜迴轉身,嚴肅地看向金王爺。他縮了縮脖子,回過神來。

    “救助白狼王的聖旨……”閻非璜說。

    “剛剛又接到第七個金牌密令,已經不能再拖了。小皇帝發了話,就算不要慕容銳鉞的洛平京也罷,就算以前所有的戰果毀於一旦也罷,一定要救下白狼王。”

    閻非璜負手呆立,金王爺越發覺得他很反常。

    “你為什麼一定要抗拒皇命?”他忍不住問道,絕沒想到居然引得閻非璜兩眼射出銳利的殺氣。這不是自己能接觸的問題——金王爺立刻反應過來,迅速地閉上嘴。

    就在閻非璜形成的沉重壓力下,金王爺簡直有了心驚膽戰的感覺,在戰場上,他也曾有好幾次幾乎被敵軍的將領砍下了腦袋,或者是陷入了小兵的包圍進退不得的困境,可是從來不會膽怯,更別提在一個人的目光下簌簌發抖的窘境了。

    可是金王爺也只允許自己在這個人面前示弱。因為他是平生僅見的。經過這麼久的友情之後,金王爺有時也會想,這樣的人已經超越了常人的境界了吧,面對戰場上的談笑風生,面對叛逃者的冷麵無情,如高山一樣的氣勢,如鋼鐵一樣的意志,或許是南韓神話中狼軍戰神的轉世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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