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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吳那邊現在被挑了幾個分點?”
“三個。”鵬組在東吳的據點也就僅有三個。
“知道都是被什麼人挑的嗎?”
“揚州是最開始的,所以尚能知道做事的是江南漕幫與江東漕幫聯合做下的案子。但是後來無錫和蘇州分點被挑,眼線都被作掉,所以到現在還沒有具體的消息。”
“連消息都傳不過來,普天下也只有鯤組那幫精通打探消息的人能做到了。”莫燦咬牙道,“好個慕容泊涯,想不到被拔了牙的狼崽子竟還能做到這一地步。”
“三皇兄並不像看上去那樣毫無反擊之力,我們這次計劃經年,鯤組卻沒受到什麼實際損失,更何況他江湖上的助力還有許多。”
“你剛才叫他什麼?”莫燦冷厲地瞪住他。
慕容熾焰垂下頭:“是,是慕容泊涯。”
“記住,如果你還認為他是你皇兄,就無法對他下狠手。別忘了他以前是怎麼冷落你的。”
莫燦說完,忽然放柔了目光,抬手撫上慕容熾焰的頭頂,輕輕地揉撫了幾下,就像對待一個年歲尚稚的幼兒。
“熾焰,記住,除了燦姨,其他人都不值得相信。”
慕容熾焰有些遲疑,但是在莫燦柔和的目光注視下,漸漸平息了混亂,乖順地點了點頭。
第62章 程平之惑
地牢所在是一處坐落在城角西門十分突出起眼的壽衣棺材店,比一般棺材店修建得廣闊許多,各式各樣的棺材都擺放在院子裡。附近幾個城池都知道“活在洛平,死在東平”的諺語,所以也都願意到東平城西棺材店來定製,這些貨物很容易就被銷光。也由於做的是死人生意,周邊都沒什麼人願意接近蓋屋,這倒為拷問犯人提供了有利的環境。
這原本是犯人的噩夢,但是如今而言,卻是對程平的羞辱。在又一個身心俱疲的夜晚過後,他從地牢走上來,打後門出了棺材店。往城東有一條不起眼的巷子,只在早點時刻熱鬧異常,他隨便找了攤油餅攤坐下,那老闆娘就熱情招呼他道:“程兄弟,好幾個月都沒見你,又出去打貨了?”
程平煩惱了幾日,腦筋有些糊塗,想了一想才記起自己扮演的是積極向上的青年,於是答應了老闆娘的問題。他常常因公到東平辦事,所以對外說自己是棺材店外請的走貨師傅。城西棺材店有時也會接到權貴的訂單,要用上紫檀陳香一類極品料子,倒也需要護送走貨的人。
他當初入行時,據說是父母缺錢養不了孩子,將他百文錢就送給人牙子販賣。被鵬組購得時,也不過四五歲的年紀。組織里的人,一半是像他一樣的身世。因他底子比其他孩子還差些,所以配給了個武功不冒尖卻別出奇巧的師傅。
除了跟其他武師習武,更多的時間是同這個師傅學習如何讓活人開口吐真言。為了達到這個目標,就需要從小鍛鍊出冷硬的心腸,不論對誰都絕不心慈手軟。所以作為他出道的第一課,上一任月鵬交給他的任務是,從他師傅口中逼出他最大的秘密。
這是程平和他師傅都沒曾想到過的結局,但是程平沒有手軟。“師傅”這樣東西,也就是個讓他舉起屠刀決不放下的人。那一個月的時間,他聽到了師傅的求饒,在師傅的眼中看到了憎惡憤怒痛恨與絕望,最後這場悠長的持久戰以他勝利而告終。
“你竟然一點也不會手軟,果然是我的傑作。不過你不用太得意,終有一天你會遇上無處下手的人,終有一天你也會被你的學生如此對待。”
程平當時不在意師傅被處理時留下的話,他很現實對未來不抱幻想。真到了鵬組叫他死的那刻,死亡也未必是一件不好的事情。總之只要聽從主人的命令,什麼都不用多想,生活是件很簡單的事情。
他的腦筋,從來只為了拷問或殺人而運轉。但從出道以來,根本沒見過類似黃翎羽一樣的人。
六日前,暴跳如雷的莫燦阻止了他繼續施用阻撓睡眠的方法後,拷問的手段就變成了低俗血腥的格調。最常用的手段還是皮鞭,但是是浸了牛尿的小指頭粗細的皮鞭。
抽下去皮肉不壞卻痛入骨髓,所以可以在同一處反覆施加鞭打。要是打擊間隔掌控得不錯,一層疊一層的痛楚累加上去,效果甚至比開筋裂骨的刺頭鋼鞭要厲害許多。以前也有許多人半天不到就什麼都招了。
黃翎羽也唉唉叫喚,痛得狠了還連哭帶喊,連程平旁邊打下手的都覺得他窩囊。可一旦莫燦叫把他放下,遞東西讓他翻譯,黃翎羽卻又稀里糊塗翻譯出一大堆烏七八糟的之乎者也,只氣得莫燦咬牙切齒。
於是,重新,上刑。
日子一天天過去,開初還覺得黃翎羽窩囊的程平已經改變了想法。黃翎羽到現今為止,眼神依舊清澈,見到他也沒有帶著懼怕。程平善於觀察人心,黃翎羽的確一瞬間也沒有懼怕過他。
如果對方連懼怕的感情都沒有,他又談何逼問。這人還真是他第一次見到的類型,初見似乎感情豐富,逐日的接觸後才發現竟然什麼情緒也沒有。真是不可測度的人,像個深潭吸引他想要墜進去徹底研究。
吃完早點,程平理清了稍有煩亂的心緒離開。大概連日的煩心消耗了他太多精神,他竟然沒能警惕到油餅攤老闆娘隱諱追隨的目光。
本該回到自己房間休息的程平,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生出了去看一看的心情,漫不經心地重又關上剛剛推開的寢室房門,轉身向不遠的地牢密門走去。
開取密門的手法和鑰匙,不超過四個人才能知道和配有。一個是此間的管理者,一個是莫燦,一個是慕容熾焰,還有一個就是常常來此“公幹”的他。
按理說來,只有歷任的首領“月鵬”才能讓鵬組聽令,才能擁有各處密點的開啟鑰匙。可是到了慕容熾焰這一任,莫燦也能對組織的運作產生重大的影響。鵬組裡不少人對此心生不服,哪個人願意聽命於一個靠皇子撐腰作威作福的女人的命令?
走下去的梯道轉折了許久,上下又經過幾道機關,才總算到了排滿訊室和囚室的廊道。然而往常走慣了的道路,這日越是往裡深入,卻越讓他覺得毛骨悚然。藥味逐漸濃重,對於需要進行持久審訊的重要對象,要確保他能夠在長期的訊問中能夠存活下去,所以治傷的藥物是必不可少的。
終於來到關押黃翎羽的牢門外三丈許遠,程平悚然止步,隔遠看去,裡面昏暗的光線里,慕容熾焰倚坐在簡陋的木架床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黃翎羽的頭髮。
他顯然是一直呆在那裡,然而又像是突然從牆壁里冒出來的鬼魂一樣,在被程平發現之前,絕對是沒有什麼存在感。而此刻,掃視向程平所在的慕容熾焰目光如刀子一樣鋒利,讓程平也不禁從心底生出敬畏。不待慕容熾焰出聲驅趕,恭恭敬敬一個躬身,而後轉身往外就走。
慕容熾焰的確對莫燦有著牢不可破的信任,甚至到了盲從的程度,對於此,每個鵬組的人都有著不滿和失望。這種情緒日積月累,甚至影響到了慕容熾焰的威望,但是不可否認的,這個人如果本身沒有實力,皇帝也不會放心讓他來承擔“月鵬”的殺業。
直到出了地牢密門,走過遮擋太陽的長廊,來到晾曬棺材的廣場上,在漸高的日頭下呆了盞茶時間後,他才注意到身上手心冰涼一片。
目送程平離去之後,慕容熾焰垂下目光,審視被他拉進懷裡的黃翎羽。對方雙目緊閉,對這種曖昧的姿勢毫無自覺。因為出的虛汗冷汗太多,已有下人幫他清理過身體,慕容熾焰略覺無聊地捋過他還帶著水氣的發稍,心境有些意外的沉重。
慕容熾焰也有些厭煩對莫燦言聽計從的狀況,但也許是很小時候養成的習慣,至今已經改不過來了。莫燦沒有隱瞞關於他身世的問題,因為他在十六歲那年身體上的變化太大,平常人決不會這樣。“絕對不要再探究下去,否則就會像顏妃那樣被趕盡殺絕。”莫燦時時都如此告誡。
然而這幾天來,慕容熾焰總覺得心裡有什麼事情沉甸甸的,越來越感煩躁。只有像這樣安靜坐在黃翎羽身邊才稍感安適。黃翎羽有一種很獨特的氣息,像慕容泊涯的一樣在無形中吸引著他。
是因為血統的關係?天生濃厚的西戧人的血,讓他不由自主想要親近自己的族人吧。
但是,絕對不要再探究下去,除了娘和燦姨,誰也不值得相信……
慕容熾焰心情煩亂,頭嗡嗡的作響。心中原本就不穩定的天平正在傾斜,卻有什麼在阻止他的變化和思考。最後,他極不耐煩地將置於膝上的人甩在牆根,抱頭出了囚室。
第63章 畫地為牢
在很久很久以前,世人崇尚禮樂信諾。當時若是有人犯了小法,需要短期拘留,城官會在地上畫一個圈讓犯人站進去,直到叫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