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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那慕容楠槿與卓劍自與黃翎羽分開後,在當夜撤出柴郡範圍,立即分兵兩處進發。岔道口上,卓劍仍有些擔心,畢竟己方兵力並不占優,五萬對十萬,已經落了下乘。更何況如今還要再分兵據守。
程平對他說道:“兵力其實並不重要,我家黃大曾言道,善戰者,能用天下之兵。”
慕容楠槿奇道:“何者為‘天下之兵’?莫非連敵軍也能為己所用麼。”
程平回憶道:“此‘兵’非為人兵,你看那風霜雨雪日夜潮汐無一不具力量,若能善用為‘天兵’,豈是區區人兵能夠匹敵的?”
“風霜雨雪日夜潮汐……”
“黃大定下這十日之策,就是要善用天下之兵。按他的安排,今夜便是在柴郡城下挑起敵軍的混亂和疑心。此後由我們以快打快混淆視聽,就容易使他們忽視周遭危險。他們歷來習慣以兵力來區分優勢,正是為他們中計埋下了隱患哪。”程平頓了頓,從懷中取出一份抄寫好的書卷,交給梁小小說道,“你帶著南王大人一起往八角湖去,到達後立即按卷上說的辦。”
“八角湖?豈不是就在六芒樓的旁邊上?”
“你還記得就好。”
八角湖其實原本只是一條小小的河流,恰好在六芒樓附近的山地里流過。當初建樓時,諸位老師就曾想到說不定會有外敵的威脅,安排下不少機關。其中一道,便是將河流堵塞,匯積成一個小湖。若是有人從谷外的平原進來,就將湖堤決口。
梁小小答應道:“我當然知道,當初不還是我們這群學生趕著去扛石堵河的,” “終於可以看到這湖水決堤的一刻了,嘿嘿,一定能把外面來的人全部淹個屁滾尿流。”
程平說道:“你就耍嘴皮子吧,也不知道會不會被你給搞砸了。”
“呸呸,烏鴉嘴!”
卓劍所率一萬軍在程平的指引下,先一日於西粱山上隱蔽起來,專待南韓軍到來。六芒樓的獵鷹不斷往來傳訊,程平早已胸有成竹。過得大半日,就有自己人前來通報,兩千南王軍誘引著南韓軍向此處而來。與那兩千軍會合,聽聞黃翎羽一行沒有跟來,程平心中暗鬆一口氣。
這一仗勢必要死很多人的,雖然知道黃翎羽心性強硬,但還是不願意讓他看到染血的一幕。那樣的人,運籌於帷幄之中就足夠了,跟他們這群粗漢子上場舞刀掄槍,根本就是以雅入俗——慘不忍睹。
卓劍曾經與黃翎羽共事,早已對他層出不窮的陰謀詭計拜服不已。要“陰謀詭計”本是貶低之意,可用在黃翎羽身上,卻偏偏能讓人對他欽佩之極。但看他的樣貌,沒人會把他與戰場聯繫在一起,可就是這麼個看上去絕沒戰鬥力的人,卻把白狼王戲耍於股掌之間,還戲稱其為“腦殘王”。
不過這一回,他又對黃翎羽的安排感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因為程平在接到黃翎羽一封密信後,火燒眉毛似的張羅起破爛銅劍鐵劍——破爛還不行,還要生了鏽的;生鏽還不足夠,最好還要那種鏽得厲害的;一把還不足夠,還要上千把。
這可傷透了卓劍軍中謀士的腦袋。你說這黃翎羽要什麼不好,誰會想到打仗還要帶上上千把破銅爛鐵在身上呢。正當大家忙得焦頭爛額之時,還是一個六芒樓的學生給出了主意。
溫泰泰也是醫毒班的學生,尚未出師就已經是樓中有名的書呆子,但凡上課必做好萬全的筆記。她是臨時進了軍隊,程平幫張羅的盔甲明顯太大,旁人一看就能知道她的性別。不過就算如此,在程平的提醒下,沒有一個士兵膽敢對這個用毒用藥能手不敬。溫泰泰當時就讓人將搜集到的上百破劍把鏽斑刮灰末匯到一起,用泥水渾了,又在裡面不知道加了什麼“佐料”。
程平見了,長出一口氣:“幸虧是你來幫我,要不還不知道怎麼達到黃大的要求。”
溫泰泰撇他一眼說道:“這些小事,筆記上都記有的,程老師不知道,只怪你沒去聽白老師的課了。”
程平無奈地搖頭:“我要趕到他課上,定會被他以擾亂心情為由打將出來。”
卓劍好奇問:“你這搞的是什麼爛泥?”
溫泰泰推了推已經滑到鼻樑上的頭盔,回答:“儘管吩咐下去,就叫士兵們把各自的佩劍、軍刀、箭矢統統往這濁水裡泡一泡,打仗時儘管往敵人身上招呼,見了血就足夠,不一定非得致命。”
“你說得容易,白羽旗士兵還好對付,禁衛軍那可是全副武裝,通體鐵甲,你讓我們如何傷人。”
程平接過話來,說道:“這正是我要說的。到那西梁山,山下有一片黑谷,我們千萬不可進入,只在山頂上埋伏了。屆時滾些木樁巨石下去,南韓軍就得乖乖脫下他們的盔甲。”
“你們這葫蘆里賣得究竟是什麼藥啊。”
溫泰泰在旁陰險一笑:“自然是能要命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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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南韓軍自柴郡退兵後,第二日開始就一路追截他們臆想中“金文廣”的軍隊。前面的“jian旗軍”跑得快超得遠了,就會停下來等待禁衛軍和白羽旗追趕;如果發現後面的人士氣弱了不想追趕,就又招搖起那面招牌似的“先jian後殺”旗,氣得白狼王連連跳腳,繼續打精神奮起直追。——這情景,怎麼看怎麼像老鼠戲耍家貓,只是後面的家貓被戲耍得火冒三丈,沒有察覺到這種窘狀罷了。
經過連續幾日的圍城攻打而徒勞無功,再加上一整日夜斷續追擊繼續徒勞無功,南韓軍士疲憊不堪,精神萎靡。
就在這近十萬可憐人被叢林藤蔓絆得跌跌撞撞,幾乎沒了脾氣之時,第三日清晨,士兵們眼前竟豁然開朗!密林開了一線,走過去,再也不見樹木,是一片平坦的山谷,還有潺潺的清潔的溪流。
術喜朗心中一凜,起了不好的預感。他抬手示意後軍停止行進,仔細打量這片溪谷平地。
白狼王本沖在前面,也被他扯了回來。白狼王一臉不解,問:“為何拉我?”
術喜朗道:“我們至今仍不知金文廣所率軍隊兵力如何。如此追了一日一夜,我們已經疲弊不堪,而對方卻突然之間跑得無影無蹤,只怕其中有些蹊蹺。”
白狼王順他所指定睛看去,初升的朝陽照亮了整片山谷,彤紅的光芒斜照下來,平坦的山谷中遍是凌亂的灰黑石塊,幾座完全坍塌的石磚瓦房在沒有樹木遮照的背景里顯得十分突兀。石屋靠河而建,破爛傾頹,也不知道有多少年的歷史。
他招來隨軍參策問:“這是什麼地方?”
那個參策之前也在大燕生活過不少時日,對當地風俗習慣乃至地理政情都略有涉獵,是以能在此次北征里得到重用。他摸了摸趕路而出的淋漓大汗,叫人背來他的書箱,從中翻出幾本地方志。
第195章 屁滾
翻弄盞茶時分,終於找到。遞給白狼王,說道:“此山叫西梁山,此谷叫西梁谷,谷中有小河。附近曾發現鹽鐵礦脈,便有山民將礦石運到此谷冶煉,故此將西梁山上谷里的樹木砍伐殆盡。可是後來土地里卻寸糙不生,如今這裡已經被廢置兩百餘年了。”
放眼這片被遺棄數百年的山谷,只見滿布著黑色的泥土塵灰,巨大凌亂的石頭到處都是。
術喜朗和白狼王仔細看了那地方志,又觀察許久地形,總算確定沒有什麼陷阱。白狼王忍不住露出嘲諷的笑容:“術統領是太小心了,雖說小心使得萬年船,可是也容易誤事啊!”說完,將那本地方志丟回參策手中,一腳踢在馬腹側,率先領隊出了林地。
術統領看看天色,打馬下去,前頭白狼王還在喊:“過了這座山頭,咱們就暫歇兩個時辰!”
他們這些騎馬的是愜意了,可後面的步兵何其辛苦。他們身上盔甲笨重,丁零噹啷亂響,經過這許久的勞累,只追得頭暈眼花。至於鐵炮營則還要運送偌大一根炮筒,就更別提有多艱辛了。眾兵將聽白狼王這麼說,都是精神大振,只待一舉翻過這片低谷,過了山頭就能露宿。
然而谷地雖然空廣,可實是凹凸難行。那些烏黑髮亮的石頭形狀怪異,邊角鋒利之極。不一忽兒,步行的士兵皆感到膝沉腿軟。白狼王和禁衛軍等一眾騎兵已經奔了很遠,才發現步兵隊遠遠追在後方,炮兵營更是落在最後。
怎麼如此不濟,白狼王雖如此心想,還是停了下來等待後軍追上。
禁衛軍訓練有素,就在前方警戒起來,越過山頭的樹林那邊安安靜靜,偶爾傳出鳥鳴猿啼,不像有甚埋伏。一刻鐘後,大多數步兵也步入西梁山谷之中,眼看著山頭在望,即將能夠得到兩個時辰的休息,士兵們心情大好,為首的幾個百人隊長適時振奮起士氣,護旗兵也嗚嗚大叫,高舉旗幟揮舞著,鼓舞衛隊衝刺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