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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問問您,在您心裡,仲易到底是同您有血緣關係的侄兒,還是您手裡的一隻木偶?他那么小的時候就到了您的身邊,但您給他的是什麼?一大堆需要他達成的學習任務和一棟空蕩蕩的房子?我聽他說,小時候他很喜歡一個玩具,您拍完戲,風塵僕僕的回到家,看見他手裡的玩具,直接奪過去,當著他的面把玩具摔碎,後來他撿了一隻流浪貓,您看見了,直接把貓扔出了門外……”
“您給他安排學習鋼琴,學習奧數,學習物理,學習各種您認為可以讓他變得更加優秀的一切,您親手把他的童年摧毀,把他變成一個沉默寡言,只知道用功讀書的書呆子,您以為……他的精神疾病是怎麼來的?”
“葉先生,恕我直言,您為了逃避,把這些過錯都歸結在我的身上,實在是……很可笑。”
顧輕輕的這一番話說完,葉懷遠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
“真的,是他告訴你這些的……”他僵直地坐在那兒,嘴唇不住的顫抖。
他沒有疑問,因為她說得,確實是事實。
在某個漆黑的雨夜裡,他回到家,看見仲易抱著一隻小貓,那時候,仲易還沒有寫完作業,他覺得那隻貓會影響仲易,所以當著他的面,把那隻小貓丟出了門外,並嚴厲地警告了仲易,不准再養任何小動物。
而仲易唯一的玩具,也是被他當場摔碎的。
這些事情,在葉懷遠的記憶里,本來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果今天顧輕輕不提,他依然還會以為,那就是幾件小事,小到他可以永遠都不用記起。
可偏偏,潛意識裡,他原來一直都記得這些事情。
他記得雨夜裡,小小的仲易那雙憋著眼淚的眼睛裡的失落,他記得自己每一次誇獎仲易拿到第一名時,仲易那樣麻木,黯淡的眼神。
其實這些,他一直都記得。
但他,就是刻意忽略。
因為他覺得,自己做的沒有錯,他以為,總有一天,仲易會真正懂得他的苦心。
可是……仲易顯然沒能明白。
“仲易綁架我,或許是因為精神疾病作祟,或許是因為他曾對我有過一絲情感,但最終,我也不過只是他手裡的一顆棋子。”
“他在報復您,葉先生。”
顧輕輕的聲音里聽不出什麼波瀾,卻依舊像是鋒利的刀子一般,扎進葉懷遠的心頭。
這本來是他早該察覺到的答案,只是他一直在逃避,從來不敢去想而已。
“這兩年,就算仲易不肯見您,但我相信,您如果真的有心去看他,也不會想不到辦法,說到底,是您懦弱。”
顧輕輕想說的已經都說了,她放下手裡的小勺子,站起來,拿上自己的包包,再次看向葉懷遠,“您身為老師,卻並不像為人師表的樣子,曾經我也敬重過您,但現在,我瞧不起您。”
她說完這句話後,就想離開,葉懷遠看著她轉過身,忽然叫了她一聲,“顧輕輕。”
顧輕輕一頓,回過頭,“您還有事?”
“你明明可以通過曝光這件事,來洗清你自己。”葉懷遠仿佛已經恢復了之前的冷靜,他盯著的她的時候,那雙眼睛仍舊透著冷漠與厭惡。
顧輕輕開口時,語帶譏誚,“葉先生這副表里不一的模樣,我的確很像讓大家見識見識,但我不想把仲易推到風口浪尖上,他已經經不起這些折騰了。”
這句話說完,顧輕輕轉身就離開了。
而葉懷遠在座位上呆坐了好久,最終才下定了決心,走出咖啡館,打車去了惠康醫院。
護士為難地站在病房門口,“葉先生,您知道的,仲先生他……不願意見您。”
往常護士說仲易不願意見他的時候,他就什麼也不說,轉身就走了,而往往他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都會莫名地鬆了一口氣。
但這一次,他卻對著病房門喊道:“仲易!我是舅舅,我想見見你!”
“葉先生……”護士小姐攔住想要推門的葉懷遠,有些無奈。
“讓他進來。”病房裡傳來仲易沙啞的嗓音。
護士有些驚訝,但她迅速反應過來,把門打開,“……葉先生,進去吧。”
葉懷遠看著這道終於向他敞開的病房門,他雙腿卻半晌都沒能挪動一步,只要他踏進這個門,就能見到他兩年都不曾見過的侄兒,但他……竟有點怕了。
當他終於走進去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那個靠在病床上的人。
他真的太瘦了,是葉懷遠從來都沒想像過的樣子。
雙腿似有千斤重,他立在原地,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仲易。”
永遠在大眾的眼裡是那麼儒雅的一個人,這會兒在仲易的面前,他卻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
“舅舅。”仲易望向他的眼神冰冷刺骨,笑的時候,也不見半點暖意。
此刻葉懷遠聽見他那一聲“舅舅”,眼眶沒忍住紅了個透。
但下一刻,他就被迅速衝過來的仲易掐住了脖子,他沒有穩住身形,一下子撞在了身後的牆壁上。
“仲……仲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