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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軍官的腳步鏗鏘有力,他邁著大長腿施施然進門,環顧一周後似乎頗有些失望,隨後便將視線投向面前表情倉惶的年老爺子,微微一笑:「我是來找人的。」
雖然年輕軍官的態度似乎不錯,但年老爺子卻沒有絲毫放鬆,反而越發惶恐:「敢、敢問軍爺……是來找誰的?」
「我來找你孫子。」年輕軍官仿佛是隨意般撫摸著皮帶上掛著的槍套,動作漫不經心,卻嚇得年老爺子眼睛都直了,「年康樂,他是叫這個名字吧?」
聽年輕軍官說起孫兒的名字,年老爺子的表情更加難看:「這、小人的孫子的確叫這個名字,但我那孫子自小體弱多病,鮮少出門,不知是哪裡得罪了軍爺……」
「我也聽說他身子骨不好。不過,就算不怎麼出門,他的本事也很是不小呢。」年輕軍官輕笑一聲,眉眼間頗有些意味深長,「那位在《新文學》上僅僅發布了兩篇文章便引起軒然大.波的『瓊枝先生』,就是他,沒錯吧?」
年老爺張口結舌半晌,十分想要否定,但他先前早已將這件事宣揚的人盡皆知,此刻根本無法反駁,真是悔不當初。
這個時代,文人的筆桿子還是很厲害的。他們崇尚言論自由,經常會在各種報刊雜誌上針砭時弊,而這樣言辭犀利的文章,自然極有可能踩中某些大人物的痛腳,吸引他們的仇恨。
當年輕軍官說出「瓊枝先生」這個名字時,年老爺子第一個反應便是文字惹禍,雙腿一軟,就想要跪下為孫子求情,卻不料青年軍官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
年老爺子努力壓了壓身體,卻發現自己被青年軍官扶得穩穩噹噹,根本跪不下去,頓時整個人又是無措又是惶恐,差點擠出幾滴渾濁的老淚。
發現自己將老爺子嚇得夠嗆,年輕軍官用另一隻手摸了摸鼻子:「行了,老先生,你不用這般擔心。我這次拜訪又不是為了尋仇,只是愛惜『瓊枝先生』大才,慕名而來罷了。」
年老先生默默站直了身體,看了眼自家搖搖欲墜的府門,哽咽一聲。
年輕軍官循著他的視線扭頭看去,面上划過一絲心虛:「貴府的大門,我會負責修好的。其實也是誤會一場。我的人上前敲門,你家的僕從似乎誤以為我們是歹人,不肯開門,我手底下的兵脾氣都不算好,如此被拒之門外難免上火,再加上我先前也沒說清楚,下令的口氣有些急,他們擔心誤了我的正事,便直接踹了門。」
年老爺子抽了抽嘴角,只覺得自家僕人的判斷並沒有錯——這一群兵痞子,怎麼看都像是歹人啊!不閉門自保,難道還要開門揖盜不成?!
當然,這種大實話年老爺子是不敢說的,只得朝年輕軍官連連致歉,表示自己一定會好好將這群沒有眼色的僕從教育一番。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年老爺子實在無法阻止年輕軍官去見自家孫兒,只得硬著頭皮,行了個禮:「既然如此,那小人就親自為您帶路,去見見我那可憐的孫兒吧。」頓了頓,看軍官迫不及待朝士兵們打了個手勢,便越過自己往裡面走,年老爺子連忙小跑兩步跟上,遲疑半晌,終究還是強忍著懼怕仔細叮嚀,「軍爺,我那孫子自小體弱,患有心疾,前不久還大病了一場,差點沒熬過去。還請軍爺小心則個,千萬別嚇壞了他……」
聽年老爺子絮絮叨叨,年輕軍官下意識皺了皺眉,眼底划過一抹擔憂急切,下意識放柔了聲音:「那是自然,老先生放心,我心慕瓊枝先生已久,絕不會傷他分毫。」
年老爺子:「??????」
——心慕是個什麼鬼?
就在年老爺子帶著青年軍官往偏院裡走的時候,路上恰巧遇到匆匆趕來的年氏。年氏突然見到外男,驚了一瞬,下意識遠遠收住腳步。
年老爺子對她安撫般點了點頭,便引著青年軍官繼續前行。年氏停在原地躊躇半晌,想要避到一邊,卻又擔心自己的孩子,最終還是一咬牙一跺腳,小心翼翼的跟在了兩人身後。
安安分分的坐在書房裡,孟暉看著光球投放出的地圖上那團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氣運團,面上的表情又是輕鬆又是惆悵,十分糾結。
「……一切都在按照暉暉你的計劃進行,但是你似乎並不怎麼高興?」光球小心翼翼的詢問。
「事情按照我的計劃發展,這就說明我先前對於這位不知名的任務目標的推測並沒有錯。」孟暉嘆了口氣,眸光莫測,「這是好事,也……並不是太好。」
光球聽不懂自家宿主模稜兩可的回答,也讀不出他複雜混亂的情緒變化,但見孟暉卻並不打算進一步解釋,它也沒有繼續追問——反正自家宿主是有分寸的,它只要乖乖聽話就行了。
進行了一陣腦內風暴,孟暉很快將屬於自己的情緒收斂,隨後微微蹙起眉頭,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心臟,做出一副擔憂急切的模樣斜靠在軟榻之上。
在他擺好POSE的下一刻,小書房的門被.干.脆利落的推開。年輕軍官沒有半點客氣,一馬當先的大踏步入內,鷹隼般銳利的眸子瞬間便鎖定了軟榻上表情茫然無措的病弱少年。
年輕軍官呼吸一滯,腳步微停,但下一瞬,他已然快步沖了過去,幾乎帶起一陣旋風,堪堪在軟榻前收住腳步。
半跪在軟榻上,彎下筆挺的背脊,年輕軍官捧住少年蒼白瘦削的面頰,用拇指在那青紫色的唇瓣上抹了一下,毫不掩飾自己那幾乎泛濫的憂心忡忡與關心憐愛:「怎麼回事?你怎麼病得那麼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