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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女士,我、我是實在沒辦法了啊!」周德升神色慘澹,老淚縱橫,「玲雲再如何不堪,也是我寵愛著長大的女兒,我如何能眼睜睜看著她傷害自己?萬一出了意外,一屍兩命……那可又如何是好啊!」
周德升的模樣實在太過可憐了,就連年氏也忍不住心生不忍,只覺得周玲雲著實不孝,竟然讓老父親如此傷心難過。
不過,雖然心中同情,年氏卻依舊保持著理智。她低頭看了眼跪在自己面前的年翔飛與周玲雲,緩緩開口:「那麼,周先生來找我,是為了什麼?」
——不得不說,仇人跪在自己腳下的感覺的確很爽。看著兩人狼狽卑微的模樣,再聯想到曾經他們光鮮亮麗、耀武揚威的姿態,年氏只覺得積鬱多年的怨氣都不由為之一輕。
聽年氏提到了重點,周德升心裡惴惴,卻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口:「鄙人這不孝女,已然決定此生非年先生不嫁,鄙人著實無可奈何,只能舍了這張老臉,相求於夫人,還請您給小女一條活路。」
年氏嘴唇緊抿。經過孟暉與魏珊珊的連番調.教,年氏已然不是曾經那個單純無知的深閨婦人了,幾乎是本能的,她就猜到了周德升的未竟之語。
倘若只是為妾,周德升顯然不必這般大張旗鼓的出現,哪怕政府頒布了一夫一妻的法律,但男人納妾——或者說是納姨太太的不知有多少,大多還位高權重,於是政府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這種陋習視而不見。
如果年氏背景強盛,不允許小妾進門,周德升有此一求倒也正常,但年氏性子軟弱、娘家普通,更沒有丈夫的尊敬愛護,根本無法在年翔飛納妾事宜中置喙,周德升完全可以悄無聲息的送自己女兒進門,何必搞這一出丟自己臉面的鬧劇?
這樣一想,周德升的目的,必然不是請求年氏認下周玲雲這個姨太太,而是請求年氏與年翔飛離婚,讓自己的女兒取而代之。
毫無疑問的,這是一種逼迫。在大庭廣眾之下流淚道歉、訴說無奈,也是某種程度上的道德綁架。
其實,周德升並不想逼迫年氏,但是他卻毫無辦法。魏崇穩要求年氏與年翔飛離婚,又放下狠話,務必不許讓這位張女士受到任何委屈。對於這兩個完全矛盾的命令,周德升簡直頭大如斗,哪怕他如何精明圓滑、老於世故,也不可能完成這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像年氏這般的舊派女子,只要日子過得下去,就絕對不可能主動離婚,而就算與丈夫沒有任何感情,被人逼迫著與丈夫離婚、給另一個女人騰位置,也絕對沒有一個人會感覺到開心。
思前想後、輾轉反側,周德升只能想到如今的辦法,那就是將自己的姿態放得極低,強迫年翔飛與周玲雲對著年氏下跪認錯,將這種逼迫披上一層誠懇的外衣,讓年氏勉強出一口惡氣,以免情緒過於激動,覺得自己受了委屈,轉頭向魏崇穩訴苦。
周德升這廂忐忑不安,那廂,年氏也情緒複雜。
方才在醫院裡的那一通聯想讓年氏心驚膽戰,甚至主動冒出了離婚的念頭,而如今周德升求爺爺、告奶奶的將離婚的梯子送到她的面前,簡直讓年氏不知該喜、該怒還是該憂。
但毫無疑問,她心口的一顆大石頭驟然落了地。
其實,早在年翔飛提出「休妻」之後,這個詞就一直在年氏的腦海中徘徊迴蕩,讓她做夢都無法安穩。不得不說,從最初的拒不離婚,到後來的態度鬆動,再到現在的坦然正視,年氏經歷了無數的思想鬥爭,對於自己的想法也看得越來越清楚。
最初,年氏不願離婚,只是因為不敢。她不知道自己離開了年翔飛、離開了年家後該何去何從。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哪怕離婚後回了娘家,年氏的日子也不可能好過,可以說天大地大,她卻無處安身。
不過,這項擔憂在年氏來到淄市、入了護士班後得到了解決。在有了獨立生活的底氣後,唯一將年氏束縛在這場婚姻之中的,只有她的兒子了。
這個時代,一旦夫妻離婚,除非夫家沒有撫養孩子的能力,否則孩子大多都會跟著父親。年氏不能離婚,因為她無法離開自己的孩子,更何況樂兒一直體弱,倘若離了自己、落在別的女人手中,當真不知是否還能順利活下來。
但是,如果面前這位據說有錢有勢的周德升能夠幫自己解決這個問題呢?
心中微微一動,年氏深吸一口氣,語氣堅定:「我可以跟年翔飛離婚,但是,我有兩個條件。」
聽到年氏的回答,年翔飛與周玲雲下意識抬頭,目露震驚,而周德升卻眸光一亮,整個人都振奮起來——只要年氏同意離婚,別說兩個條件了,就是十個八個,他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您說!」周德升目光灼熱。
「第一,離婚後,我的兒子年康樂歸我,從此與年翔飛、年家,再無關聯。」年氏一字一頓。
雖然很對不起一直支持自己、關愛孫兒的公婆,但年氏現在必須要自私一回。沒有了年康樂,年家還有周玲雲肚子裡的孩子,但是自己除了樂兒,卻一無所有。
如今的年氏,對於年翔飛再無留戀,甚至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對方毀掉自己現在的生活。倘若以一個自己已經不想要的東西,換取自己最疼愛的珍寶完全屬於自己,那當真算得上是一筆極其划算的買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