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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希胸有成竹地抿抿嘴,酒窩顯得有點兒乖,還有點調皮:“比下去不就有嘍!”
陸孝嚴深深不解:“拿個冠軍就那麼重要嗎?”
凌希小雞啄米一樣點著頭:“嗯。”
再這麼對話下去陸孝嚴只會覺得自己是個白痴,他果斷一揮手:“聽我的,退出吧,不要把精力放在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上。”
凌希沒說話,只是很明顯地皺了一下眉頭,眼神里寫滿了大大的問號。
陸孝嚴知道凌希是死腦筋,掰著指頭跟他解釋道:“你喜歡音樂,就安安心心做你的音樂,怎麼開心怎麼來,至於出不出名、紅不紅那都不是你應該操心的事,否則要經紀人和公司幹嘛?聽我的話,別跑去蹚比賽的渾水,耐心等兩年,到時候我可以幫你,你想要的都會有,你想不到的也會有,喜歡當冠軍也好,喜歡拿大獎也好,只要有錢有門路,想買多少就買多少……”
起初凌希還很認真在聽著,漸漸地就垂下眼皮不看陸孝嚴了,說著說著,他乾脆轉過身去,招呼也沒打就這麼默默走掉了。他想做什麼自然有他的原因,這些原因不需要跟人解釋,因為別人不是他,解釋了也未必會懂。
陸孝嚴話剛說了一半,凌希人就跑了,他在後頭“誒誒誒”了好幾聲也沒能叫回來,只好趕緊下車追了過去,跟在凌希背後語重心長地解釋道:“我不是說你唱得不好,也沒有小瞧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訴你,很多事不是外表看上去那麼簡單。沒有機會出頭的新人才需要去放手搏一搏,你明明可以走得更輕鬆更穩一些,就沒必要去費那個力氣了……”
好說歹說凌希還是沒有反應,一味目不斜視地朝前走著,陸孝嚴也只好忍氣吞聲跟在屁股後頭:“好吧,特地解釋這個確實很無聊,但我真不是什麼牛郎店的少爺,完全是你理解錯了,加上阿樂又喜歡開玩笑。我其實生活得還不錯,本錢有一點,後台有一點,起碼許下的承諾都有本事把它們一一實現。所以……凌希你在聽嗎?凌希?”
低三下四說軟化哄人的舉動讓陸孝嚴深感羞恥,偏偏他破例低了頭凌希還是不給面子,一來二去,他僅有的那點兒耐性也被磨光了,索性抓著肩膀一把將凌希給扳了回來:“喂!你……”
凌希不知什麼時候戴上了耳機,面對陸孝嚴的突然出現整個人都顯得很茫然,他微微愣了一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望向陸孝嚴,眼神清澈透亮:“咦,你還沒走?”
“你……你……”陸孝嚴被凌希看得瞬間熄了火,口乾舌燥的,說話也止不住有些結巴,“你……在聽什麼歌?”
凌希很大方地摘下半邊耳機,塞進了陸孝嚴的耳朵里。那是一段吉他獨奏,旋律很簡單,也沒什麼特殊的花樣和技巧。陸孝嚴凝神聽著,不知不覺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仿佛有口巨大的玻璃杯從天而降,將他扣在了當中,空氣、陽光、喧鬧的人群全都被隔絕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一首曲子聽完,凌希問陸孝嚴:“覺得怎麼樣?”
陸孝嚴低下頭思索了片刻:“說不出來……只覺得淡淡的,澀澀的,心裡有點兒難過……”
凌希聽了反倒很開心:“就是這樣,沒錯,這就是我要的效果。”
見凌希根本沒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陸孝嚴的情緒也明朗起來:“這是你寫的歌嗎?”
“是工作室接了個電影配樂的案子,製作人老師讓我試著寫其中一首插曲,電影叫《島上人》,導演是那個很有名的馮安。”凌希語氣之中帶著點兒躍躍欲試的小興奮,“對了,你有空嗎?”
陸孝嚴忙不迭點頭:“有空,有空。”
凌希神采奕奕地彎起嘴角,笑出一口小白牙:“那我唱給你聽聽吧,你給點意見。”不等陸孝嚴答應,他又補充道,“反正你是個外行,太專業的東西也聽不懂,給出的意見更加符合一般觀眾水平。”
陸孝嚴表情僵了一下,咂吧兩下嘴唇,真不知該怎麼接這話。不過凌希可顧不到這些,他已經朝著車子停放的方向走出了老遠,還回頭不斷催促著陸孝嚴:“走啊,想什麼呢?”
兩人坐回到車子裡,凌希將吉他架在腿上,清了清喉嚨說道:“唱歌之前我先給你講講這部電影吧……這是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發生的故事,有個詩人,因為政治原因被下放到了一座偏遠的小島上,遠離妻子女兒,每天都要重複繁重的體力勞動。島上交通不便,資源稀缺,為了尋求精神上的慰藉,他僅有的一點生活費全都拿來買了紙和墨水,詩人每天晚上堅持給家人寫信,可他寫的信根本沒辦法寄出去。在島上他認識了一個有著相似遭遇的朋友,朋友比他幸運,可以先一步離開小島,分別之前詩人將自己寫的信全部交給了朋友,拜託朋友幫忙帶給遠方的妻子。很多很多年後,詩人終於重獲自由了,當他風塵僕僕趕回家,才知道妻子早在很多年前就單方面宣布離婚了,還改嫁給了幫忙帶信的朋友,離開家時只有兩歲的女兒也根本不認識他了。詩人看到妻子和女兒都生活得很好,不忍心打擾她們,就對女兒說自己只是一位來順路過來看望她們的叔叔,然後沒做片刻停留,就隻身返回了那座小島,繼續每晚寫信卻無法寄出的生活,直到老死那天……”故事講完,凌希用手輕輕撥動了幾下琴弦,開口低聲吟唱道:“心在荒島上,島在水中央,煢煢漂泊遠,音信兩茫茫,北望三千里,望不見故鄉……”
在凌希寧靜而舒緩的歌聲裡頭,陸孝嚴慢慢閉上眼睛,感受著潮水從四周洶湧而來,淹沒了腳下的地面。一剎那他覺得自己正置身於漆黑的孤島上,汪洋的盡頭連接著天際,看不見希望,看不見未來,只能日以繼夜地等待著,等著某個人出現,陪他一起在荒涼的島嶼上努力活下去……再睜開眼睛,他看到了沐浴在陽光下的凌希。
唱完歌,凌希滿心期待地問陸孝嚴:“好聽嗎?”
陸孝嚴沉默了很長時間,最後自嘲地笑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剛才聽你唱歌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很孤單,就像被全世界拋棄了一樣……”
凌希鼓起嘴巴做了個搞怪的表情,靠過去將胳膊勾在了陸孝嚴肩膀上:“現在呢?”
陸孝嚴愉快地點點頭:“嗯,現在沒那麼孤單了……不過倒有了點相依為命的味道。”目光掃到凌希的吉他,陸孝嚴直覺和他記憶中的有些不一樣,“誒,凌希,你那把吉他呢?”
凌希不解地握著吉他晃了晃:“不在這呢嗎?”
陸孝嚴也不太確定自己的想法:“這是你的吉他?”音色、音質這些他肯定是不懂的,但這把吉他做工顯然差了些,看起來也很新,不像用了一段時間的。
“當然是我的,這不寫著呢嘛!”凌希翻過吉他背面指給他看,在角落的位置粘著一張小小的貼紙,上頭歪歪扭扭寫著兩個字——凌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