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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想想,蔡史墨自然是知道他不會仔細看合同的,但也不會大膽到直接拿一份有問題的合同給他,推算起來,能調換合同的時間只局限在簽好合同的那一個晚上。其實整件事並不複雜,稍微動動腦子就能想出問題所在,只是他已經養成了習慣性思維,完全沒辦法懷疑到形影不離情同手足的兄弟頭上,只當一切全是自己馬虎大意所致。
這一次陸孝嚴表面上不動聲色,完全按照上輩子事情發展的流程重新走了一遍,拿到合同,蓋章,收進抽屜,跟著蔡史墨一起去同客戶喝酒應酬直到深夜,席間他照常談笑風生,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徵兆。從夜店出來,兩人帶著滿身酒氣互道過晚安,然後各自坐上了車子。從後視鏡看著蔡史墨的車一點點消失在視野里,陸孝嚴臉上的醉態一掃而光,吩咐司機抄近路向公司趕去。
提前五分鐘,陸孝嚴坐到了天星的小型監控室里,通過電腦屏幕仔細觀察著外界的動靜。這棟大廈本身配備了嚴密的保安和監控系統,但只局限於公共領域,公司內部的監控是相對獨立的,雖然夜間不停止工作,卻沒有人進行操控,如果不發生什麼特殊事件的話,也不會有人特意去翻查這些,平平安安的過不了三五個月,記錄就直接被清空了。
不多會兒,蔡史墨走了進來,手裡還拿著個文件袋。深更半夜的,他根本沒想過公司還有別人在,所以也沒做什麼防備,直接就進了陸孝嚴的辦公室。辦公室不在監控範圍內,但陸孝嚴提前動了手腳,在辦公室的壁燈後頭和電腦旁的工藝品上都安裝了針孔攝錄機,可以通過手提電腦三百六十度監視蔡史墨的一舉一動。
走到辦公桌前,蔡史墨拿出提早備份好的鑰匙,打開抽屜拿出了文件。看得出他內心並不想這麼做,神情也很掙扎,站在那足足有十分鐘之久,才遲疑著用自己帶來的文件調換了原件,又拿出抽屜里的圖章按原樣一點不差蓋了上去,然後文件放回抽屜,鎖好,這才如釋重負地捂住臉仰頭深深嘆了口氣。
蔡史墨收拾桌面善後的功夫,陸孝嚴飛快地將錄像畫面備份下來,轉存入電腦,又將電腦放回了手袋裡。蔡史墨不知道的是,他之前換出來的那份合同早已被陸孝嚴調換過一次了,由他經手造假用以欺騙陸孝嚴的那一份,現在就存在陸孝嚴的手袋裡,上面兩人的指紋、親筆簽名一應俱全。以合同涉及的金額來看,蔡史墨所觸犯罪行的有效追溯期起碼可以達到十五到二十年,也就是說在這段年限內,陸孝嚴隨時可以靠手裡的錄像和合同原件將他送進監獄,並身敗名裂。被騙過一次,陸孝嚴不得不學得聰明點,除了自己和凌希,他誰也不信,誰也不敢信。
蔡史墨從陸孝嚴辦公室出來,穿過開放式辦公區域,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背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阿Mo。”
蔡史墨猛地站住了,身體跟凍僵了似的從頭冷到腳,連毛孔都豎了起來,他用一種極不協調的姿勢慢慢轉過身,望著鎮定坐在沙發上的黑影,辦公室里一片灰暗,對面樓上的霓虹燈從窗口照進來,給人影勾出了一層五光十色的鑲邊兒。其實根本不用去看,只聽那一聲稱呼,他已經知道對方是誰了。
陸孝嚴站起身,走到開關附近,“啪”地一下點亮了頂燈,蔡史墨就這樣被赤|裸裸擺在了亮白的光線底下,無處躲藏,他不住眨著眼睛,嘴唇翕動著,手上的文件袋越捏越緊,最後艱難吐出兩個字:“孝嚴……”
陸孝嚴踱著步子走到蔡史墨面前,掏出煙盒,自己點上一根叼在嘴上,又舉著煙盒朝蔡史墨送了送。而蔡史墨只是面無血色地直直望向陸孝嚴,等待著陸孝嚴對這段友情宣判死刑。
靜待片刻,見蔡史墨沒有要接的意思,陸孝嚴將煙盒收回衣袋,點起煙吸了兩口,語氣稀鬆平常地說道:“就說了不要去不熟悉的餐廳了,剛才的魚生好像不夠新鮮,我從剛才腸胃就不太舒服,也不知道那個王總怎麼樣,對了,你沒事吧?”
蔡史墨整個人精神高度緊繃著,心幾乎吊到了嗓子眼,沒想到等來了這麼句話,他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張大嘴巴愣怔許久才恍惚著答了一句:“還好……我還好……”
陸孝嚴又吸了兩口煙,突然幸災樂禍地笑了出來:“哈,想想王總一大把年紀了,今天晚上竟然還帶了三個小姐回酒店,也不知道他吃不吃得消,要是做到半截鬧肚子要拉屎得有多尷尬啊……”
“孝嚴!”蔡史墨終於忍受不了,主動打斷了陸孝嚴,“你人既然在這,想必全都知道了……事到如今我再解釋什麼你可能也不會信了,但我還是想說,其實是因為……”
“好了阿Mo,我都明白。”陸孝嚴拍了拍蔡史墨肩膀,從容不迫將菸頭按滅在一旁的煙缸里,又語重心長說道,“還記得嗎?我跟你說過的,一天是兄弟,一輩子都是兄弟,兄弟是靠緣分的,有今生沒來世。”
蔡史墨完全沒料到陸孝嚴是這樣的反應,他緊緊皺著眉頭:“你的話我記得,對不住了孝嚴,是我不配和你們做兄弟。這份合同你拿回去吧。”他將自己調換出的合同原件遞向陸孝嚴,“接下來你想怎麼處置我,我都毫無怨言,只不過你大哥手裡有我爸的把柄,希望這件事不要連累他……”
陸孝嚴將合同接到手裡,微微一笑,三兩下撕開袋子,又在蔡史墨愕然的目光里將文件塞進碎紙機銷毀得乾乾淨淨,然後朝蔡史墨攤開手掌聳了聳肩肩:“想要處置你,就不是我等在這,而是警察等在這了。阿Mo,我一直羨慕你有個很疼你的老爸,如果你在我和你爸之間選擇了我,我才覺得有問題呢。你知道的,我可不喜歡你這種類型,我一向只愛吃美少年,越鮮嫩可口的越喜歡。”
這些話說得蔡史墨不知道該以什麼神情應對了,明知道陸孝嚴是在開玩笑,他卻完全笑不出來,甚至鼻子還一陣陣發酸:“孝嚴,謝謝你……你越這樣我越覺得對不起你,實在沒臉再見你,我本來打算這事一完就移民去英國的……其實你不用這樣對我,真的,我……”
陸孝嚴抬手比劃了一個“暫停”的手勢:“行了行了,咱們之間什麼時候開始來這一套了。記不記得中三那年我們和人打架,你替我挨了一球棍,頭上都是血,嚇得你媽生怕你被打成智障,找了好幾個腦科權威做檢查。那次我說謝謝你,你嫌我矯情,現在我也一樣。”
蔡史墨低著頭沉默良久,終於勉強擠出了一絲不太好看的笑容:“兩件事畢竟不同,天星是大家的心血,我知道你一直想要靠它爭口氣,想做給你爸和你哥看,而那份合同很可能會害得公司倒閉收場。”
“那又怎麼樣?隨它去嘍,倒閉就倒閉。”陸孝嚴一副渾不在意的輕鬆模樣,“我是誰啊?我陸孝嚴有什麼是玩不起的?能擔起一個天星,也能擔得起第二個第三個,只要你沒事,你爸沒事,破這點小財我根本不放在眼裡。最重要是這件事好好解決掉,儘快搞定陸孝誠,從今以後不要再被他牽著鼻子走。其實不瞞你說,天星的發展潛力並不大,我早就有了別的打算,只是時機還不成熟,還得再做些準備。等到有了眉目,要不要繼續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