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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大概真被父親的話給震懾住了,足足沉默了幾分鐘之久,男人終於又開口了:“陸遠騰,我就是為了錢而已,別的不想管太多。你一定知道油箱是指什麼,自己一手策劃的事,自己怎麼會忘?好吧,好吧,你是‘正人君子’,不理會我這種‘陰險小人’也正常,那你猜周榮會不會更喜歡我一點呢?”
“說吧,你要多少錢?”
第27章 良藥
據說暴風雨來臨前夕,海面總會異常平靜。就像此時此刻的陸家,各種隱秘的、險惡的、荒誕的、不可告人的暗流互相交織匯聚起來,在深不可測的水底慢慢攪起巨大漩渦,並終有一日會沖脫而出,將所有溫馨的偽裝與美好的假象吞噬殆盡。
作為風暴的最中心,父親陸遠騰身上倒是看不出一點端倪。自從神秘電話出現之後,傭人們紛紛在私下議論起了母親的死因,蓋棺定論二十年之後謠言再次甚囂塵上,許多人都暗自揣測著這件事背後是否和周家有著什麼千絲萬縷的聯繫。對於電話的詳細內容父親一直絕口不提,只說是有人為了錢想要空手套白狼。他本可以置之不理或者乾脆報警了事,但種種跡象表明他已經叫人準備好了大量的現金,對此,父親給大哥和小媽的解釋是想要花錢買個平安,以免有人再生事端,居心叵測挑撥周、陸兩家的關係。陸家能在生意場上立足,少不了周家這個堅實的後盾,想謀求更大利益,務必每一步都走得踏實、安穩。
接到電話的當天,陸孝嚴立刻派人著手調查了那個打電話的男人。那小子倒也聰明,懂得用未登記的電話卡來隱藏身份,可惜他百密一疏,沒有注意到通話時的背景音,經過專業設備的放大和去雜音之後,能夠清楚聽到金屬工具的碰撞聲和汽車喇叭聲,中間還夾雜了一句“凸輪軸磨損嚴重”之類的話。
凸輪軸是活塞發動機里的一個零件,據此推斷那人打電話時很可能正身處在一間修車行內,再聯繫他比約定晚了二十分鐘的狀況,明顯是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時間分配,故而作為店內夥計的可能性要比客人大得多。通過衛星定位,陸孝嚴的人輕鬆鎖定了那通電話訊號的發射範圍,再在範圍之內找到符合條件的修車行,沒花多少功夫就查到了打電話人的真實身份。
原來那傢伙名叫阿成,四十幾歲,因為入室行劫傷人坐了十幾年牢,去年剛剛放出來,目前正經熟人介紹在一家車行裡頭打雜。可令人費解的是,陸孝嚴的手下將這個阿成從小到大、從裡到外查了個遍,卻完全沒查出他和周家、和陸家、和當年的車禍有半點關係。這感覺就像眼前被罩上了一層磨砂玻璃,有什麼東西明明離得很近,卻沒辦法看清楚。
線索斷了,陸孝嚴無計可施,只好先派人盯緊了阿成和父親的幾名心腹。論手段、論實力父親要比他高出不止一個等級,他能查到的消息,父親只怕早就了如指掌了。
跟了整整三天,並沒發現父親那邊和阿成有過任何接觸,直到第四天,一樁火災事故引起了陸孝嚴的注意。事發地點是間小型雜貨店,起因是線路老化引發的自燃,當晚店家的女兒吃壞了東西上吐下瀉,老闆娘陪她去醫院掛急診了,等母女倆回到家,雜貨店和店面樓上的住所已經悉數化為了灰燼。
整件事發展到這裡或許還可以當做是意外,離奇的是,第二天老闆娘和她女兒就雙雙離開了里島,連保險公司的賠償金都沒有領。而陸孝嚴之所以會留意到這起事故,是因為火災發生後阿成第一時間趕去了現場,尋找老闆娘母女未果,他還不死心地鑽進廢墟努力翻找著什麼,直至最後空手而歸,臉上寫滿了失望與懊惱。
在調查過老闆娘的底細之後,陸孝嚴終於將所有線索串聯了起來。老闆娘人稱生嫂,他老公阿生正是當年撞死孔繁珍的兇手。阿生因為違規行車致人死亡被判了七年刑期,可他入獄的第三年就在一場犯人集體械鬥中不慎被牙刷柄割破喉嚨,當場死亡了。而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號稱知道真相的阿成,正是當年與阿生同住一間房的囚友。
如果母親的死和周榮有關,阿成為什麼不直接去勒索周榮?如果母親的死和周榮無關,這件事又為什麼會威脅到周、陸倆家的關係?還有,阿成為什麼特意提到“油箱”這個詞?父親又為什麼會妥協?真相似乎就擺在觸手可及的地方,陸孝嚴反倒有點猶豫了。
要知道真相往往是世上最殘酷的東西,它有時是燒得滾燙的炭火,有時是長滿利刺的荊棘,想抓住它,想做個洞悉一切的聰明人,首先要能承受得住切膚之痛。
根據陸孝嚴的推測,火災發生後父親該要對付阿成了。果然,第二天晚上阿成工作的街區附近有家金鋪被人打劫,金鋪老闆雖然只受了輕傷,但財產損失不小。店內的監控錄像拍下了案發經過,但因為角度問題,再加上犯人穿著寬大的工作服蒙著頭臉,所以只能看出大體的身高、體重和行為習慣,除掉這些,現場還搜到犯人逃走時還遺落的一隻手套。通過化驗手套上有殘留的機油和人體皮屑,很容易順藤摸瓜查到持有者的身份,而犯人穿著的工作服也將疑點指向了阿成所在的那間車行。
當晚阿成收工回到家,一進門就被個巨大的旅行袋給絆倒了,打開一看,裡頭黃澄澄、沉甸甸全是金器。阿成拎起條金鍊子迷惑地看了一會兒,猛然醒悟,這分明是有人在設局害他!他曾經犯過搶劫罪,如果再次因為同樣的罪名被抓,法官一定從重處罰,下半輩子很可能就是在監牢里度過了。他迅速把鏈子放回旅行袋裡,提著就往外跑,打算人不知鬼不覺把東西丟下海去,來個死無對證。誰知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外頭傳來吵雜的警笛聲,一時之間他也沒辦法判斷警察的目標是不是自己,短暫遲疑片刻,他丟下旅行包,幾步躥上窗台,從後窗口踩著排水管溜下樓,一溜煙衝進了漆黑的窄巷。
跑到一處拐角,阿成正要停下喘口氣,順便探探動靜,忽然聽見有人在小聲叫他,下意識扭頭的功夫,後頸被人重重敲了一悶棍,他還來不及看清對方的長相,就死豬般“噗通”栽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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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走阿成的人正是陸孝嚴,他除了嚴密監視阿成的一舉一動外,也留心觀察著父親的每一步動作,直到父親的意圖完全暴露,他才及時出手帶走了阿成。
陸孝嚴的人把阿成搬上車拉到了郊區一間隱蔽的舊倉庫,用黑布袋子蒙住頭臉,手腳結結實實捆在鐵椅子上,然後一盆冰水兜頭澆了下去。阿成一激靈清醒過來,起初還囂張地大喊大叫著,直到被狠狠揍了幾拳才徹底安靜下來。
沒多久,陸孝嚴拎著把摺椅悠閒地走了進來,他把椅子擺在阿成對面,舒舒服服坐了上去,翹起二郎腿朝後擺了擺手,其他人得到指令迅速撤出門去,並自覺守在倉庫四周各個角落擔任起了警戒工作。
這批人是他秘密從國外請來的,出了比行情高三倍的價錢。花這麼大手筆並非因為這隊人馬真有多值錢,他只是要讓跟著他的人知道,如果不全心全意為他做事,那麼一旦他有任何的閃失,再想找個像他一樣出手闊綽的僱主就不容易了。事到如今什麼規矩、道義、操守他統統不信,人與人之間歸根結底不過兩個字——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