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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間球場只有兩盞路燈用來提供照明,光線有些昏暗,照得四周景物都仿佛蒙了一層灰塵。幾個中學生模樣的少年正在場地里熱火朝天地打著三對三,雖說都是球技平平,氣氛卻十分火熱,少年們跑來跑去,進攻防守都絲毫不吝惜力氣,拼搶的時候一個不小心,你絆我、我推你集體摔倒在了地上,又嘻嘻哈哈地邊打鬧邊爬了起來。
凌希屈起膝蓋兩腳搭在椅子邊沿,整個人懶洋洋靠在長椅上,眼睛直直望著球場方向,眼神卻有些飄忽,面無表情的,也說不清到底在看什麼。隔著幾步遠,陸孝嚴叫了幾聲凌希的名字,可凌希就像沒聽見似的,完全沒有半點反應。直到陸孝嚴站到長椅旁,擋住了燈光,他才意識到身邊有人,終於慢悠悠抬起頭,目光落在陸孝嚴身上,依舊是一臉茫然。
陸孝嚴本來是有些不快的,大晚上跑出來已經不安全了,身邊還連個人都不帶,類似的囑咐他不知在凌希耳邊念叨過多少遍,無奈凌希全都當成了耳旁風。可是此刻,一經對上凌希清澈、透亮、小動物一般的眼神,他又瞬間什麼火氣都沒了,滿心裡只剩下了關切和疼愛:“凌希,你幹嘛坐在這啊?”
凌希就跟在夢遊一樣,整個人恍恍惚惚的,隔了老半天才小聲答道:“我……有點累,坐一會兒……”說完又將目光投向了激戰正酣的籃球場。
陸孝嚴不免皺起了眉頭:“大晚上在這湊什麼熱鬧,當自己也是中學生嗎?既然覺得累,就早點回去休息。”
他本以為凌希還在為程澈的事跟他鬧彆扭,所以表情才會如此倦怠,正琢磨著該說點什麼勸勸凌希,就見凌希動作遲緩地站起身來,乖乖點了點頭:“好。”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幾步,凌希突然很沒底氣地小小聲問道:“孝嚴哥,你是喜歡我的對吧?”
剛巧有輛跑車從眼前飛速駛過,發動機嗚嗚轟鳴著,陸孝嚴一時沒聽清凌希的話:“啊?你說什麼?”
凌希低著頭沉默了幾秒,牽動嘴角自嘲地輕笑了一下,再次開口道:“孝嚴哥,我腰傷已經好了,這段時間謝謝你和好姐照顧,明天我就搬回去了。”
陸孝嚴腳步一頓,猛地回過頭望向凌希,眼神裡帶著意外,煩躁,和些許悵然若失。他想說幾句話挽留凌希,可情急之下又想不出合適的理由,最後只好模稜兩可地鼻子一哼:“嗯……”
凌希並沒留意到陸孝嚴的情緒變化,回到家他就一個人默默收拾起了行李。剛搬來那幾天因為行動不便,他的東西都是好姐幫忙收拾的,好姐記性太差,連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是轉眼就忘,更別提那些零零碎碎的雜物了,此刻凌希整理起來自然是格外的麻煩,偏偏陸孝嚴一直冷眼旁觀著,絲毫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好在陸孝嚴家的儲物間很大,還清楚地分隔出了不同區域,凌希沒花多少時間就找到了自己用來裝東西的背包和皮箱。背包被放在頂層較高的架子上,踮腳去拿的時候,包帶不知刮到了什麼,將擺放在里側的某樣物件一併給扯了下來,差點砸到凌希的頭,他慌忙伸手接住,定睛一看,懷裡抱著的竟然是個真皮琴盒。
這琴盒式樣簡單,手工卻極為精巧,看尺寸用來配他的那把吉他倒很合適,最為神奇的是,盒蓋下側刻著一排花體字母,“lingc”,和他慣常貼在吉他上的姓名標籤十分相似……凌希抱著琴盒愣愣看了一陣,直到外間響起腳步聲,他才飛快把東西放回原位,然後拎起自己的背包若無其事走出了儲物間。
或許只是巧合吧,又或許完全是一廂情願的誤會。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不該問的不要問,不該想的不要想,不該覬覦的也絕對不要去覬覦,否則只會令自己徒增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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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吸毒是純粹的個人行為,程澈作為成年人也具備獨立的行為能力,可由此帶來的危機卻波及了許多人。為了維護公司形象,也為了減輕這一事件對青少年產生的負面影響,程澈本人和金鼎高層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鄭重道歉。
都說時間會慢慢淡化一切,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周,兩周,一個月,兩個月,有關於程澈吸毒的新聞確實成為了過去,可那些加諸在他身上的謠言和誹謗卻絲毫沒有平息,甚至還有大把媒體樂此不疲地將他持續妖魔化。所謂牆倒眾人推,不是人心不夠善良,只是日子太過無聊,民眾需要些茶餘飯後用來消遣解悶的熱鬧話題罷了,除非接下來有更紅、更大牌的明星鬧出醜聞,否則輿論不會輕易放過程澈。
因為形象受損,程澈代言的廣告被撤換了,廠商向他提出了巨額的違約索賠,憑他自己的經濟能力無法負擔,只能由公司暫時墊付一部分。之前談好的音樂劇表演已經簽了合同,也排練過了,誰知臨開演前劇組緊急換角,開掉了程澈。連他配合新專輯一起上市的寫真書也被大量退貨,無法退貨的部分書籍都被擺在了書店最角落的位置,日復一日無人問津,直至落滿灰塵。
在經過一系列公關無果之後,金鼎不得不壯士斷腕,對外發表聲明,終止了程澈的全部演藝工作。
凌希一直試圖聯繫程澈,可每每都以失敗告終。聽程澈的助理說,程澈每天把自己關在家裡,和從前的朋友、同事全都斷絕了來往。偶爾出一次門,走在街上但凡有人認出他,他也會逃跑一樣立刻離開。
歌唱比賽冠軍,金鼎力捧的明日之星,專輯銷量蟬聯榜首,金曲獎最佳新人……這份名氣從前有多麼令他驕傲,如今就多麼令他恐懼。從前人們認出他,是因為他唱歌好聽,跳舞好看,有實力有前途有潛質,如今人們認出他,因為他是個吸毒、打架、缺少家教、被老女人包養的小白臉。
凌希也曾到家裡去找過程澈,第一次他吃了閉門羹。第二次他打了電話給程澈,隔著一道門能清楚聽見房間裡連續不斷的手機鈴聲,可程澈始終不肯接聽。第三次他在門外站了半個小時,到最後程澈也沒有給他開門。
這世界到處充滿屏障,戀人,親人,朋友,彼此或許只是薄薄一道門的距離,門開著,一切觸手可及,門關上,從此便形同陌路了。
凌希很想幫程澈一把,無奈能力有限,既壓制不了外界的聲音,也左右不了公司的決策。即便如此,他還是抓住一切機會不遺餘力推銷著程澈。剛巧拍攝中這部電影講述的是歌手的故事,需要大量插曲和配樂,馮安動用自己的人脈請到了幾名圈內頗有分量的創作者,聽說還需要一些風格較為年輕的舞曲,凌希立刻找來程澈的新專輯和比賽視頻拿給了導演。
馮安很看重藝人的品行,刨除那些真真假假的傳聞不說,單單吸毒這一條,他就已經不想考慮程澈了。可凌希在這件事情上異常執著,無論候場,吃飯,放工,只要有空閒他就反反覆覆在馮安面前分析程澈的表演風格,歌唱技巧,舞台表現力,並用他實在算不上出色的口才向馮安極力證明著程澈是多麼值得被邀請。
馮安有自己的堅持,不會輕易為三言兩語所動,但電影是他的心血之作,各個細節都務求要盡善盡美,作為影片男主角,凌希可以說是這部電影的靈魂,也決定著電影的成敗,他不想凌希因為無關緊要的人和事而分心,最後只得勉為其難答應讓程澈試一試,總之先把凌希穩住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