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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形當中掌握了記者會的主動權,陸孝嚴信心更加充足:“我們東方人最講究仁愛,禮法和孝道,父親為我起名叫孝嚴,名字裡頭也飽含了他的期望。所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此次事件的受害者沐先生家裡也有一位老父親,並身體欠佳,兒子的意外亡故對他來說是一個重大打擊,所以理事會商議後決定,將他選為騰華關愛基金成立之後的第一位受益者,基金將承擔他所有的生活以及醫療費用,直至離世。不過我要再次重申,這項舉措與我哥哥毫無關係,也不會涉及到案件,畢竟我大哥是否真的有罪還尚無定論,我們的出發點只是希望去關心和幫助一位剛剛遭遇喪子之痛的普通老人,讓他生活得更輕鬆一些。他本人十分感謝我們的幫助,並提出想要親自來到現場表達謝意,我們考慮到要照顧他的心情以及保護他的隱私,所以婉拒了他的好意,但他堅持為我們錄了一段視頻,稍後會放鬆給大家。”
沐夏的老爹欠了一屁股高利貸,又戒不掉酒癮賭癮,兒子沒了,他僅有的經濟來源也就斷了,那些逃債的流氓古惑仔什麼事都做得出,如果不能及時還錢,挨一頓揍、受點皮肉之苦還是輕的,搞不好哪天就慘死街頭了。為了錢,別說是和殺子仇人握手言和,就是親手把兒子賣掉,他也是一百個願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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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眼下最棘手的麻煩事,怎麼說也該稍稍鬆一口氣了,可不知道為什麼,陸孝嚴心裡仍舊積聚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按道理接下來的每一步計劃都盤算好了,大哥和小媽也尚在掌控之中,他只管按部就班順風順水地接管下整個陸家就好了,到底是什麼讓人如此心緒不寧呢?
記者會結束之後,大把原本追隨在大哥身邊的老傢伙們紛紛見風使舵跑來對著他大加恭維,可他一點也不覺得受用,甚至連聽都懶得去聽。敷衍半天,好容易脫了身,他急忙催著林廣樂一起趕去了凌希位於海邊的電影拍攝現場。
這天要拍攝凌希的最後一場戲,也是整部電影的最後一個鏡頭,陸孝嚴和林廣樂、戴志友幾個人商量好,準備替凌希辦一場熱鬧的殺青宴。天星如今賺得盆滿缽滿,出手自然闊綽,林總裁賺錢的本事半點沒有,花錢的本事可是一流。
看看時間還有富餘,陸孝嚴特意繞路去買了花和香檳,打算第一時間向凌希表示祝賀。這該死的電影總算要拍完了,凌希也總算是解脫了,起碼不用再被導演精神、肉體雙重“折磨”了。
可是買花的時候陸孝嚴忽然發現,他竟然不知道凌希喜歡什麼花,去買香檳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該選哪種口感更好。仔細回憶起來,上輩子他無論做什麼都很少過問凌希的意見,自然也不了解凌希的喜好。他以為他喜歡什麼,凌希就會喜歡什麼,哪怕明明不喜歡,也理所應當為了他去強迫自己喜歡。可對著如此霸道又不通情理的他,凌希竟然也一心一意守了三年,最後還心甘情願陪著他去死,真是奇怪……
趕到片場時,劇組正在工作,陸孝嚴沒有打擾馮安,就站在導演斜後方安靜地旁觀著。透過監視器畫面看凌希,比肉眼看著更加漂亮,這段時間凌希瘦過了頭,臉上肉都掉光了,整個人懨懨的很沒精神,而鏡頭有橫向拉伸的效果,再加上飽滿的打光,把他襯得乾乾淨淨幾近透明,簡直就是“美少年”三個字的絕佳演繹。
看來馮安對凌希的狀態也是相當滿意,拿著對講機做指導時語氣顯得異常興奮:“很好,非常好,就是這種感覺!鏡頭慢慢推,好,lyle回頭,給我個微笑……”
聽見導演下達指令,凌希緩緩轉過頭來,目光直視著鏡頭,眼神純淨而深邃,好像裡頭汪著一片海水,清清涼涼,閃閃爍爍。然後他笑了,眼角、眉梢一點點舒展開,嘴唇微微彎起,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白牙,臉頰上點綴著一顆大大的酒窩,讓這份笑容在憂鬱之中又透著點少年特有的可愛與俏皮。
那一刻陸孝嚴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盯著畫面中的凌希無法挪開目光,凌希太美好了,他真想把這個片段拷貝到手機,每天沒人的時候都拿出來盡情欣賞。
“就是這樣,太棒了!完美!”陸孝嚴以為馮安接下來會喊“cut”,可馮安遲遲沒有開口。凌希獨自在懸崖邊站了一會兒,忽然間,他展開雙臂,身體前傾,平靜地向外邁了一小步,就這樣像只鳥一樣輕飄飄跳了下去。
“喂!”現場許多人同時驚呼了起來,亂作一團,陸孝嚴不自覺一個箭步衝到了監視器前,本能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凌希,可他忘了他和凌希之間隔著的不是一道顯示屏,而是幾十米的距離。
畫面里凌希像片小小的紙屑一樣在空中翻卷著墜入大海,濺起的水花很快落下,沒有留下半點痕跡。鏡頭拉升,遠處是遼闊的海面,還有更加遼闊湛藍的天空。出人意料的是,馮安竟完全沒有半點慌張,他像早已料到會出現這一幕似的,還在淡定指揮著攝影師:“現在給我一個全景……”
陸孝嚴顧不上馮安的反應,大聲罵了句髒話就撒腿沿小路朝懸崖下面跑了過去,還邊跑邊脫掉了外套和上衣。凌希一向怕水,平時連坐船都很抗拒,剛聽說有這樣一場戲的時候陸孝嚴和林廣樂還擔心來著,反覆確認過可以由替身完成後才稍微安下心來,誰知凌希自己竟送了他們這麼大個“意外驚喜”!
陸孝嚴越想越怕,就像有人用線拴住他的心臟在一下一下往上拉扯,跑到半路腳下一絆差點摔個狗吃|屎,他急忙伸手去撐地,手掌瞬間被石塊削掉了老大一塊皮肉。懸崖底下是海,深不見底,不是風平浪靜的游泳池,跳得稍微偏一點,就可能撞到礁石上頭破血流,水下還有不少暗流和漩渦,人一旦卷進去,可能眨眼功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對專業人士來說尚且有危險,更別提凌希這種旱鴨子了。
萬幸的是,劇組考慮足夠周全,除了提早在水下攔好防護網之外,還特意僱傭了潛水員隨時待命,以應對緊急情況。陸孝嚴趕到的時候,凌希已經被人撈上來了,正濕漉漉地趴在岸邊石灘上邊咳嗽邊往外吐髒水呢。
直到此刻陸孝嚴才恍然大悟,這一切根本不是意外,分明都是馮安那個老鬼早已經盤算好了的,否則他也不會準備得如此充分,更不會在凌希落水之後還能氣定神閒繼續拍攝。身為導演,馮安向來擅長把控演員的情緒,潛移默化催眠凌希做出這樣危險的舉動,想來也並不困難,反正這是凌希的個人行為,就算出事也算不到他頭上。都說搞藝術的人是半瘋半癲,沒想到他竟然瘋狂到為了鏡頭足夠完美而要拿人命去冒險的地步。不過陸孝嚴這會沒心思追求馮安的問題,他只想確認凌希是否平安,是否完好無損。
凌希身邊圍著一大圈工作人員,有的拎了準備好的大浴巾給他披在肩上,有的拿了熱水瓶在旁邊備用著,一個個滿眼關切,正七嘴八舌地問長問短。所有人都被嚇出了一身冷汗,都在拍著胸口大叫萬幸。陸孝嚴也管不了周圍人怎麼看了,直接粗魯地將人全扒拉到一邊,徑直走到凌希跟前將人扯起來仔仔細細檢查著,摸摸頭,摸摸兩邊的胳膊,摸摸後背,又蹲下摸摸腿,確認並沒有任何異常,他才欣喜不已地將人一把摟進了懷裡,手臂緊緊環繞住,恨不能直接揉進自己身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