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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對上太子妃累倦的雙眼,羅槿也放棄了掙扎,三兩下便被拖出了屋子。
原本就是傍晚入宮,家中只會當做是事務拖延,推遲了回去的時間。本來府中就沒多少人,寂靜的羅府大概要明天早上,才會知道自己徹夜未歸。
就算知道了,也沒有用。
羅槿在都城貴公子中並沒有多少人緣,而且,一個品級低下的醫官被太子治罪,也不會有誰敢來勸說什麼。
——恐怕又要讓六伯他老人家擔心了。
……
被推搡著來到了一個潮濕陰暗的屋子,迎面而來的、是一股嗆人的灰塵味道。也是,東宮之中自然不會有什么正經的牢房。
領了活兒的侍衛,很是嘚瑟的一路把他推過來,看著自己落難十分高興的模樣,似乎還覺得他還不夠狼狽,在關合木門之前,計劃性的要狠狠推一把,一定要摔得一身髒污才夠。
可羅槿並不是尋常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他微微側身,輕易的躲過了侍衛的攻勢。那侍衛‘偷襲’不成,反被自己的力道向前帶了一個趔趄,腿腳又不知道是被什麼絆了一下,向前翻過去、狠狠地撲倒在地上,揚起了一陣塵土。
將鎖鏈緊緊纏繞上去,那侍衛憤憤將門鎖住,只冷哼一聲,沒留什麼好臉色,十分不滿的離開了這裡。
時間已經不早了,不透光亮的屋子中一片漆黑,眼睛適應後,羅槿逐漸恢復了視力。
這裡像是擱置雜物用的小屋,列了幾排木架子,裡面雜亂的放了陳舊物件,沒有窗戶,僅靠著大門fèng隙那點兒月光也看不清多少。
當然,剛才絆倒侍衛的,不是什麼雜物,而是羅槿。
有些幼稚的行為,也是給自己出了口氣。走到最牆角的偏僻位置,扯過一邊柔軟的舊布料蓋在地上,辛苦了一天的羅太醫也顧不得許多,乾脆直接的坐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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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季節,晚風已見涼意。
羅槿來的匆忙,也從未想過會留下‘過夜’,所以身上穿的衣服並不厚。陰暗的屋子裡雖然沒有窗戶,可門fèng里吹進來的陣陣涼風也能讓人冷起一聲雞皮疙瘩。
因為一天的奔波而疲勞的羅槿早早的就睡了過去,倚靠在牆角、身體無意識的窩成一團,用這樣的方式維持著體溫,抵禦深夜的寒冷。
也許是因為氣溫低下的緣故,這一夜,羅槿睡的格外熟。
丑時剛過,天還未亮起,屋外就傳來了鎖鏈響動的聲音,卻沒能吵醒睡熟的羅槿。
伴隨著惱人的吱呀——聲,木門被人從外打開。漆黑的屋子裡透進了亮光,又在瞬間消失不見。
來人一襲黑衣,銀白色面具遮擋,看不清面容。掃視一周,他很快就發現了窩在牆角的羅槿。
腳步輕輕的靠近過來,來人正是昨日對羅槿冷語相向的白蘞。
緩緩蹲下身,借著透進的微弱光芒仔細看著羅槿睡熟的一張臉。將拴門的鎖鏈放在地上,儘管動作輕,還是發出了不小的響聲。
“恩…”
睡夢中的羅太醫輕輕哼了一聲,剛有醒來的意識就被睡穴上的一隻手打斷,陷入了更深的睡眠,身體姿態更加放鬆下來,軟軟的癱在牆角。
“真的是在這裡……”
白蘞嘆息一聲,覺得自己話說的過分了,本打算見面解釋些什麼,在羅府外等了半天都不見這個人回去。
原來,是被關在了這裡。
也算是關注東宮動向,但這一時半會兒,白蘞並不清楚具體的原因。
明明剛才可以叫醒這個人、和他說點兒什麼,卻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目的,讓他睡的更加深沉。
伸手摘下臉上面具,如墨長發隨著手上動作滑落下來,露出了一張精緻面龐。明明是閃爍柔和光芒的一雙微挑鳳眼,卻在一身黑衣的襯托下變得狠厲起來。
目光漸漸下移,黑暗中看的並不清晰。
白蘞慢慢靠近,神使鬼差的、一手握住了羅槿肩膀,另一手抬起他的下顎,輕輕吻上了他的嘴唇。
微微蹙眉,短暫接觸後,白蘞因為嘴中嘗到的腥甜退離開來。舔舔嘴唇,將羅槿下顎抬得更高了一些,接著微弱的天光,手指輕輕撫過他微腫的臉頰,眉頭縮的更深了。
羅槿品階雖然不高,可怎麼都是朝廷官員,臉面又是顯眼的地方。太子管轄範圍內,任職於東宮的太醫,還有誰敢動手?
答案根本沒有詢問的必要,結果得的輕而易舉。
哼笑一聲,沉下了一張臉,白蘞掏出隨身攜帶、裝載藥膏的銀色小盒,掀開蓋子,挖了厚厚的一塊,輕輕塗抹在羅槿腫起來的一張臉上。動作輕柔又仔細,沿著臉頰一直抹到唇邊,感受著手下溫熱細嫩的肌膚,似乎不夠似的,白蘞拇指揉搓過羅槿下唇,又覺得這塊兒肉相當‘可口’,乾脆俯身輕輕咬了上去。
本來計劃的口頭解釋轉變成了身體上的親密接觸。
沒有旁人在,沒有守在屋檐上的阿武,狹小陰暗的屋子格外容易得到安全感,讓人難以離開。
白蘞好不容易停了手,又靠在羅槿身邊坐了下來。緩緩伸手,將衣衫單薄、睡的正香的羅太醫裹進懷裡,緊緊的抱著,像個孩童一般,貪戀、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
第50章睚眥鬼醫·清冷御醫
將羅槿扣壓在東宮的這幾天並不是風平浪靜。羅太醫的話,太子是真的聽進去了,這兩天也一直在忙碌著。
太子妃是西北軍侯的唯一嫡女,那位將軍對這個女兒是相當的疼愛,各方面考慮,在沒有最終結果的時候,事情自然沒有宣揚出去,而是被壓在了東宮。為了防止事情泄露,東宮難得使用了狠厲的手段,收了當時留在房間內、知道這件事的宮人的性命。
第二天一早,太子特意遣了人去太醫院找了兩個當值的太醫為太子妃診脈,查探出的、果然同羅槿所說無二,是氣血不調之症,並無大礙。到了夜間,再將這兩位太醫請入東宮,一個手剛摸上去,就嚇得變了臉色,還強裝鎮定的聲聲道‘微臣惶恐’,想要將這事推脫出去。
至於另一個,額頭磕破了血,話都說不全了。
——羅槿的擔心根本沒什麼必要,這兩人雖然年歲大些、地位高些,但根本就沒有斷出太子妃病症的能力,只知道這脈象是回天乏術罷了。
能在太醫院任職的,口風都嚴,只需要稍稍警示兩句,沒多少好擔心的。
只不過,太子臉色更不好了。
接下來的兩天,東宮又把方向轉到了藥鋪坐診的醫者身上。為了不讓他們因著太子妃‘尊貴的身份地位’發揮失常,太子也是費勁了心思,可結果…真是讓人失望。
束手無策的時候,身邊的下人卻多說了幾句話。
——整個都城,因為鬼醫揭皇榜一事,沸沸揚揚的那一股勁兒還沒下去。
是啊,名鎮江湖,‘活死人、醫白骨’,神秘莫測、醫術高明的鬼醫就在自己身邊,為什麼不用?
這都敢揭下‘長生不老’的皇榜了,解毒活命又算得了什麼?
太子臉上的笑容沒掛多久,又陰沉了下去。這位鬼醫剛入京城時,就來到東宮拜訪過,那時候以絆倒宣王為條件,交換自己對他的支持,幫助他取得皇帝的信任。
當時懷疑對方的目的,也認定了得失付出一定成正比,便拒絕了這個提議,到現在……鬼醫已經得到了皇帝的信任,自己失去了交易的籌碼,不知道這位鬼醫還會不會接受自己的求助?
失去陪伴多年的太子妃,損失的不止是愛人,還有西北兵力的支撐。
思慮過後,也知道鬼醫府邸周圍‘眼線’眾多,最後太子像宣王一般,選擇了宮中攔截。
於是,白蘞又一次‘偶然’拐到了奇怪的地方,遇見了另一位‘龍椅候選人’。
白蘞心胸並不寬廣。拉下宣王,太子會是最大的贏家,當初是因著‘人情不嫌多’才去找的太子,也是圖個方便。
現在,僵著一張臉,白蘞只是站在一邊,面具後一雙眼睛直盯盯的看著太子,一句話都沒說。
太子殿下久違的低聲下氣,說了半天,都沒有得到答覆。
有求於人,自然要擺低架勢,更何況現在自己手上沒有什麼能讓白蘞感興趣的東西,沒有籌碼,只能懇求,沒有資格談條件。
可是,白蘞並不這麼想。
他大概已經猜到了羅槿受傷、被關押的原因,與太子妃奇怪的病症脫不了關係。
雖然從見了面開始,這位儲君就滔滔不絕的沒停嘴,但白蘞現在都不知道羅槿的診斷如何,太子也沒透露出太子妃的具體病情如何,只說是症狀奇怪而已。
“…妻子與孤相處多年,實在不忍心看她遭受病痛折磨,這才來勞煩。若是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孤一定傾盡全力相幫……”
“不知負責東宮的太醫如何評價娘娘病情?”
候了半天,白蘞終於開了口,未遮住的半張臉仍然看不出表情。太子思量一瞬,嘆了口氣,做出十分傷心的模樣,道:“太醫院中人怎比得您醫術,自然是…什麼都分斷不出……”
“怎麼會。”淺薄嘴唇勾起一道弧度:“聽聞東宮當值太醫,是羅麟前輩之子……我,對那位羅大人家中的醫藥藏書,也是感興趣。”
聽到白蘞前半句話,太子便想要反駁,卻又在聽見後話之後住了嘴。
“是,繼承了羅麟前輩衣缽的人,正在宮中。因…對太子妃圖謀不軌,所以暫行扣押。這樣,只要能診治太子妃病症,孤就減了那人罪罰,以書抵命如何。”
圖謀不軌?
笑容加深,白蘞心中默念一遍,又給羅槿記了一筆張。也開始好奇起這個能讓羅槿圖謀不軌的太子妃來。
“既然這樣,那打擾了。”
東宮中有自己想要的,能正大光明的帶出來,又有太子在一邊善後,省了麻煩又能達到目的的事情,為什麼不做。
得了回應,太子殿下也是十分高興,很快將白蘞帶入了東宮。
羅槿東宮診脈都是太子妃午睡後的時間,而白蘞這次來,正是日夜交替的黃昏時候。時間上的優勢,白蘞更輕易的就判斷出了這詭變的脈象。注視著這個尋常的女子,兩隻眼睛、一張嘴,不過是長得順眼了一些,在白蘞看來,他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值得羅槿多看一眼。
哼笑一聲,白蘞問道:“不知來為娘娘診脈的都有哪些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