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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夫妻倆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跟這越來越亂的朝局扯上關係,可他們的死亡、醫治有功,換來老皇帝一道恩賞,終是將羅勒拖了進去。
就算曾經混跡於江湖、無心仕途,可原身也知道現在的老皇帝一心求仙問道,尋天下奇才、煉製所謂的仙丹,還因為這些東西、殺人滅族,真有了暴君的名頭。
不願意被牽連進去,也覺得求仙長生沒有什麼根據和可能,原身並沒有摻和到這裡面,藏了些能耐,醫道上,只顯得資歷平平。
與他的父親不同,羅勒在太醫院中,只是個低品醫師,不擔那麼多的責任和事物,也就不用跟朝臣往來,少了被算計進去的機會。
說實話,太子和那宣王都是差不多的德行,太子平庸好奢,宣王也不怎麼樣,甚至比起太子言行更加狠厲。
這個朝代的根基並不安穩,再加上多年的內鬥,諾大的統治階層搖搖欲墜。
自幼穿梭於江湖,原身與都城世家的公子並不相熟,沒有那些彎彎繞繞的想法,也沒有酒樂美色的愛好,原身的醫師羅勒更痴迷於醫術古籍、更渴望自由放蕩於江湖。
也知道自己不會在穿越後立刻就遇到那個‘攻略目標’,羅槿調整了身心狀態後,甩甩袖子進了都城城門。
太醫院當值的小小官員,偶爾也會接幾個重要的任務,比如這一次坐那回城的馬車,就是為了去城外選購一批上好藥材,為太子妃安胎。
想到這裡,羅槿心下忽的一慌,害怕愛人在這個世界還是尊貴的太子身份,而自己卻是個小小醫官…更何況,此時的他,身邊已經有了太子妃作陪。
趕了半天的路,午飯都沒來得及吃,下了馬車進了城,聞到路邊攤販飄出的香氣,羅槿這才覺得餓。
匯報任務不急於一時,羅槿在露天小攤找攤主點了一碗麵,然後繞道到一邊去坐下。下午的商市,人實在不算少,餓極了的羅槿只管往空位那一邊走,不小心就撞到了別人。
“抱歉…”
“無妨。”那一下撞得不輕,羅槿連忙回頭道歉,轉眼就瞥見了一雙微挑的鳳眸。溫和的語調響起,一襲白衣的青年滿帶善意的向自己微笑。
這麼快?
一瞬間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直愣愣的看著那白衣青年轉身欲走。腦海中被封鎖的記憶也同時在心中蔓延開來,讓羅槿的靈魂徹底與這個身體融合。
可是,對於剛剛見過面的那個人、這個世界的‘攻略對象’,他真的沒有一點兒印象。
這麼大的都城,人流來來往往,說不定剛才那人只是都城的過客,過了這一次,鬼知道下一次什麼時候見面?
“等一下!”
不顧形象的喊了一聲,比嘴上反應更快的是他的行動,羅槿在那白衣公子轉身的一瞬間就向前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喂喂!你抓著我家公子幹嘛?”
還沒來得及說話,白衣青年身邊就蹦出了一個魁梧的大漢,雙手叉著腰有意識的繞過那青年、和他保持著一定距離,直接來到了羅槿身邊:“光天化日,天子腳下,你還想搶劫不成?”
“阿武。”溫潤的聲音輕輕從唇邊溢出,制止了大漢繼續說下去的意圖。狹長鳳眼微微眯起,斜睨了一眼愣在原地的羅槿,等著他說話。
“是在下唐突了,只是聞到公子身上一股特殊的藥糙香氣…而且…”停頓片刻,繼續說道:“不知道公子帶的川斷,是從哪裡購進的?”
街上遇到的陌生人,要想搭個話,實在是為難了臉皮薄、不善交際的羅槿。辛虧這身子嗅覺靈敏,羅槿也直覺面前的人與醫藥關係密切,才會詢問藥材源頭,希望兩人可以多說兩句。
“西南產地帶來的,沒有其他的事,就先告辭了。”
羅槿的話頭好像沒有對上那人的興趣,淡淡的留下一句話,白衣公子微微做了個禮。
微微一愣,還想再挽留幾句、說點什麼,身後就傳來門攤夥計尖細的嗓音——“這位公子,您的面好嘞~”
脖子的筋骨像是生了鏽一般,羅太醫一點點轉過頭去,就正對上小二抬著臉露出的兩顆大黃牙。
對方一襲白衣、俊朗風流,自己卻是一身的顛簸塵土。一時尷尬語塞,好像是丟了面子,可等羅槿再回過頭來,就只剩那人遠去的背影了。
也是,兩人從不相識,他怎麼會感覺到自己的尷尬?
從小二手裡接過面,沒有賞、一分不多的交付了銀錢,看小二失落的垮下臉,才解氣的走到空位處坐了下來。
這一到小小的插曲折騰,弄得羅槿現在已經沒了吃飯的心情。糙糙的攪拌均勻,吃了兩口,路邊攤買的東西不可能會是珍饈佳品,但對於餓極了的人來說,怎麼都是好吃的。
心情雖然不好,但飯依舊吃的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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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布置的相當典雅的院落里走出了兩個人,一個翩翩謫仙,另一個虎狼般壯實。
天色已晚,街道上的攤子早就收了,人也越來越少,只有幾處酒家亮著昏黃的燈光。
“想問什麼就直接說吧,阿武。”
快要入夏,晚風依舊微涼。白衣青年停下腳步,鳳眼微挑,看向離著六尺遠、與自己個子一般,卻有一身腱子肉的壯漢。
“現在不說,以後就別說了。”
“公子等等!”阿武撓撓頭髮,糾結了半天,嘿嘿一笑:“就是想問問,今天集市上那個人,和公子有什麼關係。”
“…公子為什麼…願意讓他碰?”
小心翼翼的措辭問出口,比起對眼前人的恐懼,好奇心最終戰勝了一切。阿武眼睜睜的看著那一張柔和的臉上掛起莫測詭異的笑意,不由得後背一涼。
“什麼關係?現在看來,大概是躲不掉的關係。”
哼笑一聲,青年轉過身,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牌,拇指摩挲著上面印刻的單字,一遍一遍,好像這個動作已經重複過多次一般。
“天已經晚了…”
“啊?”阿武一個不查,那人已經走出很遠,連忙大步跟了過去,豎起耳朵仔細的聽著,怎麼都聽不清這人口中呢喃的是什麼。
江湖從不少傳說,眼前這人,便是締造傳說的睚眥鬼醫。
‘活死人,醫白骨’,行跡詭異,性情狠厲,食腦灼心,從不讓人靠近、觸碰,曾經幾根銀針滅了一府七十二口……
種種可怕的傳聞,特別是吃人的那些,阿武怎麼都不會想到睚眥鬼醫會是如此玉樹臨風的俏公子形象。
……
“既然是天意,今晚就隨我到京城的好友家借宿吧。”
“啊?不住酒家了?那、那…您沒有告訴我你在都城有朋友啊?”阿武跟在那人身後,一邊撓頭,一邊詢問著。
兩人穿過幾條巷子,離開民宅,到了一處相對偏僻的官宅前。門前連個燈籠都沒有,與這一條的官家府邸比起來,顯得十分簡陋,可黑壓壓的木門一看便價值不菲。
“喲,這木頭可值錢了。公子您的友人莫不是貪污?”明白這裡住的都是朝廷官員,阿武之前做的又是木材生意,對這些東西熟得很,見他家公子不答話,立刻湊上去上下其手。
興奮地研究大門的阿武沒有發現,站在他身後那個人,線條柔順溫和的一張臉上早就沒了笑意,直勾勾的盯著門匾上的兩個大字。
……
“哥哥…”
“叫我哥哥做什麼?叫師父,以後我就是你的師父了,我來教你醫術怎麼樣?”
……
遠處燈光微晃,回憶戛然而止。視線點點挪移,最後停駐在門匾上的兩個大字上。
羅府?
“阿武。”嘴角勾起一抹奇妙弧度,輕輕出聲,阿武立刻退到一旁,恭敬的叩門聲響了起來。
好像最初的計劃發生了偏差,可誰有知道這是不是天意?京城這麼大,一眼就能看到你,這就是天意。
……
第40章睚眥鬼醫·清冷御醫
麻煩的章程一層層的匯報上去,羅槿侯在一邊,等著上面人的差遣。
聽說自己離開的這些日子,朝堂上風向變的很快。不想摻和進去,不代表原身不關注風向的轉變——現在太子處處受到宣王的壓制,處境相當不妙。
隨著老皇帝年紀一點點增長,這是有人擔心兩方對峙的局面再拖延下去,就換不了儲君了。
果然,在現在這種狀況下,不夠心狠,是坐不上那個位置的。比起宣王,手段心計方面,太子實在是差了太多。
還好這一世的愛人不再是太子的身份,而是一個普通的閒散公子,遠離廟堂。不然牽扯上這樣動亂的朝局,又要惹不少麻煩。
從大下午站到太陽落山,羅槿腿腳都站的有些麻木了。
“羅大人。”
“上官大人。”
耗費了長時間的等待,殿中終於出來一人,羅槿與那名喚上官賀的同僚對施一禮。
“這次差事辦的辛苦。”上官賀微笑著向羅槿說道:“以後還要請羅大人多多費心。”
“這是…什麼意思?”羅槿抬眼望去,不知所以。
上官家族做的是醫館生意,上官賀的叔父也曾是御醫,只不過後來因為牽扯了皇族私事、犯了案子,被流放在外。與不理世事的羅槿不同,眼前的上官賀雖比他年小几歲,但職位高了他一階,因為職務不同,兩人根本談不上什麼往來。
“上面的命令,遣了我們去往東宮就職。在下醫術不精,還望羅大人多費心。”
“上官大人哪裡話…”羅槿輕擰眉頭,上官賀語態端的十分坦誠,羅槿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於是就露出了一道溫和的笑容,掩過了那一點尷尬。
只是共事前的幾句客套而已,就算是共職,上官賀好像也不打算跟羅槿扯上多少關係。多說了幾句後,就主動告辭離開了。
輕嘆一口氣,這上官賀的叔父曾和自己的父親結怨,還鬧得沸沸揚揚,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羅家又和上官家對上了,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雖然那上官賀一副謙和君子的模樣,看起來對上一輩的恩怨並不戒懷,但畢竟是有過過節的兩戶人家,防人的心思不能沒有。
儘管羅槿過了兩世的閒散日子,但從融合原身記憶的那一刻開始,羅槿便知道,要想在這個世界好好過活下去,並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