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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嘆一口氣,額上細密汗珠其實源自羅槿。原本以杜若能力來說,小小禁術帶來的苦痛還可以忍受,可是一旦要分心給這上古法陣,兩邊對抗起來就顯得後力不足,更何況因為禁術牽引的緣故,等羅槿離開了院落、出了限定的距離,他的心臟就開始疼痛。
明確的意識到這人步步離自己遠去,度量分明的疼痛每一步都能感受到,或許是身體和心理的共同作用,才讓杜若承擔不住昏死了過去。
“大概是為了遵守跟師尊的約定吧。”
“杜若……”
忍不住攥緊五指,拉住杜若覆在他手腕的微涼手掌,感受到濕熱的掌心後,羅槿正色道:“還有三天,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與商子陸他們協商解決。關係到兩域的問題,怎麼能讓你一人承擔?”
“師尊對外面的情況並不了解,還是離開吧,這裡留下我一個就夠了。”
沒什麼力氣的嗤笑一聲,像是在感嘆羅槿什麼都不知,杜若緩緩道:“大門現在已經出不去了,師尊就回到之前的院子裡去好了,在那裡我已經做了完全的準備,無論外面亦或者這裡,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有所波及。”
“我是不了解,可你給過我了解的機會麼?”
眼看著杜若置氣的模樣,羅槿收了柔和面色,嚴聲說道:“既然沒有給我機會,現在就跟我出去,然後自己解釋給我聽。”
“我要是告訴師尊,師尊不會離開麼?不管是旭堯仙尊還是蘇葉,哪一個你知道了就不會再回來不是麼……”
“不要這樣總是任性、自以為是行不行?”
眼看著還在較真箇不停的杜若,羅槿實在是氣急了。雖然每一個世界他都將自己擺在第一位,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先考慮自己的感謝,但也要分分時間地點,分分輕重緩急不是麼?
什麼事都這種態度,似乎這個人一遇到與自己相關的事就會習慣性擺出一股子小孩子脾氣。
——這樣的事情似乎一直都在發生,不管到那個世界,‘攻略目標’都是這個脾氣。
軟綿綿的褐色藤蔓已經蔓延到了杜若小臂,緊緊吸附著不放,羅槿知道已經沒有時間,不能再跟這個人耗費下去。
“師尊聽完我的話不會離開是麼?”
“不會!”
斬釘截鐵的回答,羅槿實在是氣急,一邊應著一邊去拽杜若被束縛住的那隻手臂。
從踏入法陣開始,他也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靈力一步步被這‘上古法陣’牽引、吸收。不知道杜若在這裡留了多久,可看他精疲力竭的模樣是撐不住多久了。
“是旭堯自己要封印我,封印還牽扯性命我也是……在商子陸上任後才知道,一開始只是不想你就這樣離開,後來是……不敢了。至於蘇葉,是我的疏忽,不知道擎蒼可以做到這種程度,他也確實知道的比我多一些,蘇葉被操控著動手,確實是我沒攔住……”
躥升的怒氣因杜若有氣無力的解釋有所平緩,一番話使得羅槿動作微滯。
“抱歉……”
終於觸碰到真相,再回想起那天這人沒落的雙眼,心臟一陣又一陣抽痛,能說出的卻只有表達歉意的兩個字。
“我們先離開這裡。”緊緊手指,輕咬下唇,羅槿緊抓著杜若被‘吞噬’著的那隻手不放。
一句話似乎戳中了杜若苦楚,真相解釋過後、沒有收到羅槿的責難和不原諒,這個人對他的包容已經難以形容,可即便如此,他也很難跟他一起回去了。
“師尊,我可沒有開玩笑,這是上古遺留的法陣,若是我離開這個法陣,那這個世界就……”
“我只要你。”
嚴肅的陳述語調響起,沒有絲毫質疑。暗淡雙眸忽然有了些色彩,杜若因為羅槿的話眼前一亮,胳膊傳來的疼痛似乎也沒有那麼強烈了。
“先跟我出去、不是說還有三天麼?不管結果如何,既然綁定了,我們就不能分開了。”
一邊說著,一邊伸出右手晃了晃,細長紅鏈自纖細手腕一直連接到杜若脖頸,兩人又是緊貼的姿勢,濃濃的依附關係,難捨難分。
確實,商子陸施下的鎖鏈不僅是束縛,更多的是斬不斷的羈絆。
被羅槿的話觸動,杜若呼吸輕顫,心下一暖,看向羅槿的目光也柔和了很多。
本來決定要自己承擔,成功的機率可能更大一些,但有了羅槿的鼓動後,忽然覺得或許一起承擔更合適?
杜若終於知道眼前這個人到底哪裡讓他動心、眷戀了。
……剛要開口,卻被血氣搶先一步,嗆得太過突然、瞬間噴出一口血,接連著就是一陣咳嗽。羅槿見狀,不再拖延、立刻施出全身氣力,甩出一道靈力狠狠擊向那顏色逐漸深沉的藤蔓,卻立刻被反噬回來,讓他踉蹌後退幾步,險些摔倒在地。
“真不愧是上古大家遺留的陣法。”
眼中神色忽的凜然冷冽,見法陣把羅槿傷的不輕,杜若為自己的瞬間動搖而自責。
什麼一起承擔,果然這種事情還是交給自己。
隨手抹去嘴邊散亂鮮血,不去理會伸手被甩開的羅槿,杜若話音冷淡異常。
似乎是自言自語,可這樣的語調意外冰冷,剛才杜若表現出的動容與柔軟好像是幻覺一般。
眼看著自己的杜若直直挺起脊背,將還保有自由的那隻手輕輕覆上紅鏈、緩緩轉頭看過來,眼中漠然神態讓羅槿陌生又心驚。
“杜若。”
輕聲喚出這個名字,下一秒,就看見杜若單手將一直關聯兩人的長鏈狠狠捏斷。
一瞬間,又精緻物品破碎的聲音響徹在耳邊,原本有型無狀的鏈條忽然變成了實體,化成無數道碎片散落各處,似乎是血液凝結的鏈條讓四周的彼岸花顏色更艷,或者、深深埋入羅槿皮膚,細小傷口沿著皮膚紋絡、滴下鮮血,帶起鑽心的疼痛。
“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註定生死。”
決絕目光注視過來,羅槿向前邁進一步卻被杜若的力量直接狼狽推到在地,費力攀爬起來就聽見那邊熟悉的聲音響起:“我好像又騙了師尊,這只是區區小術罷了,我有一千種方法解開它……但又有點兒不捨得。”
“其實每一次師尊在這裡活動,因為這道小法術的原因我都會有感覺,走遠走近的感覺都有。明明身邊陪的人也不少,但是……我從來都不討厭師尊,就算之前被莫名其妙懷疑也好,師尊半途意欲毀約也罷,雖然生氣但是我從來不討厭師尊。”
或許在這裡,不討厭換成喜歡更合適。
特殊環境成長的緣故,杜若一直都很眷戀可以有人依靠的感覺,尤其是在靈識未回復之前,無時無刻不留在羅槿身旁,那種被親切關懷的感覺很讓人心安。而後來,靈識恢復,被得知了原本身份後,羅槿的表現也沒讓他失望。
“不知道禁術破了之後,師尊還會不會有感覺,看我一步步離你遠去的感覺?”
怕是回不來,也似喃喃自語,明明不忍心羅槿牽掛,更多的還是不想被他輕易忘記。
這個世界裡,他們的年歲實在是太長了,長到可以抹淡一切苦痛。
“杜若!”
話音未落,法陣光芒大盛,刺的羅槿睜不開眼睛,頂著光亮、掙扎的向前,就看見法陣中央裂開了一道不知通向何處的隧道,延伸出各種藤蔓,將杜若一瞬間拖了進去。
因為刺目的光亮讓眼前出現了重影,夾雜著杜若被吸入前最後笑意。
一開始選擇毫無置疑的相信就好了,說不定就不會有現在的結果。
被排斥的彈開身體,壓折了許多花朵,花兒紅艷的就像是杜若唇邊的殘存的一抹血色,無聲的嘲諷著。
第114章重返現世
沒有任何挽回機會,羅槿只能眼睜睜看著人從眼前消失,然後一陣更強的氣壓反擊過來,生生把他砸暈過去。
第二天或者是第三天,不知道在花叢中睡了多久。
等羅槿清醒過來,就看見商子陸神色複雜的站在自己身邊,四周還是耀眼的紅色彼岸花。
大概是身體受到過巨大的衝擊,喉嚨沙啞異常、只能發出難聽的嗚咽聲,四肢皆無法動彈,只能由著商子陸半抱著自己、離開這個讓杜若消失的洞穴。
上古法陣威力實在巨大,即便是杜若用盡全力制止彌補,不論魔族修士都在修復或是避免災害,回到四象山的一路上,所經之處也是滿目蒼夷。
……
一整個月幾乎都在床上度過,整顆心都沉寂的毫無波瀾,唯一讓他提起興致的,就是看見完好無損、猶若新生的蘇葉又一次出現在他眼前,向羅槿又一次解釋了事件的來龍去脈。
可是聽完之後,更難受了。
法陣已經被魔域的魔尊‘全盤剿滅’,可這上古法陣帶來的串聯效應仍然存在,一個接一個細小的漩渦還會在這個世界各處時不時出現,等待著修士們前去修復、封印。
儘管那術法的威力大半沒來得及發揮,人魔兩域也是損失慘重,若是當時繼續放任發展下去,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讓經歷事件始末的每一人、都無法想像。
眾多丹藥、還有藍子葵與商子陸的幫助下,羅槿的身體逐漸恢復,雖然肢體依舊有麻痹的遲鈍感,也恢復了知覺。
——“有的事不可強求,這一番……我修真界確實欠下那血魔太多,事已至此,時日還長,寬心吧,子槿。”
能夠下床沒多久,忙碌處理後事的商子陸就到訪了,於羅槿床前沉默著坐了許久,才說出這樣一番話。
對於‘嫉惡如仇’、‘替天行道’慣了的商子陸來說,杜若的選擇與付出都給了他莫大的震撼,也開始質疑旭堯仙尊最初防患於未然的決定是否正確。
可是,事已至此,已經發展到了這種地步,只能換來一聲嘆息了事。
誰都清楚那上古法陣的威力,就算血統上占盡優勢的杜若,也絕不會在與法陣的較勁上討得好處。
動了動嘴,依舊說不出話來,羅槿目光閃了閃,就聽見商子陸繼續說道:“師尊一直告與我說,你跟我,或者是子葵不一樣,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現在想想,他說的沒錯,起碼整個四象山,都不願意跟那種不祥血統沾染上關係……”
“……杜若,他叫杜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