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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麼人?我憑什麼相信你,相信你有這麼大的能力?”以人魚為由,提及種種模糊的概念,雖然這很容易就能引起羅槿的興趣,可他也不會如此輕易的相信眼前人類似瘋癲的言語。
“年輕人,別著急啊,既然這樣,那……”
“小槿,你好慢啊。”忽然,連接更衣室的走廊門被打開、空洞走廊傳來巨大聲響,站在門口的羅槿一轉眼就看到了同樣滴著水的楚秋和另外幾名員工的身影。注意到更衣室中的情況,沒等羅槿來得及反應,楚秋就大跨步撲了過來:“這裡無關人員禁止進入,怎麼又是你?”劍眉輕挑,身後幾人跟上來果然也對那中年男人露出了嫌棄的表情,只有羅槿一個不知所以。
“小槿別理這人,他來咱們館好多次了,之前一直在找楚秋麻煩,現在又找上了你,真是不可理喻,大概是…那兒有問題。”被另外的同事拽拽手,趁著楚秋與那人議論時在他耳邊小聲解釋道。
“我來這裡,當然是有正經!。”拍拍胸脯,原本只是邋遢的中年男人因他誇張過度的動作顯得有些瘋癲:“你這人不知好歹,就不要在這耽誤我辦大事。”
“就應該在海洋館設置黑名單,上次忽然發瘋,恐嚇那兩條人魚的是你,大上次破壞人魚館展覽藝術品的也是你。”嗤笑一聲十分輕蔑的看向那個情緒激動的男人,楚秋可沒羅槿那麼好的耐性。
“這是必要的!必要的!你們根本不明白,我需要獲得關注度,只有關注度!關注度…關注度才能行,對,這件事只有足夠的關注度才能行!”
像是終於為自己的作為找到了描述或是推脫的說辭,那男人瘋一般的大聲吼叫著,安靜又空蕩的走廊過道都回想著他的聲音。似乎是在嘲笑羅槿跟這人耗費了太久時間,楚秋默默向他看過去,挑挑眉,又跟其他幾人對對眼色,同為工作人員、保持秩序的那幾人立刻默契的將男子拉出了更衣室。
“看,瘋子。”聳聳肩,楚秋湊到羅槿身邊小聲說道:“你能跟他聊這麼久,穆槿,該不會…你這裡也有問題吧?”
“別鬧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一把推掉楚秋意欲按向自己腦袋的手,看其他人都對這事有所了解的樣子,羅槿正經道:“這人剛才跟我說了很多,而且剛剛聽說,那個男的之前也找過你?”
“嘶,你是不是真有毛病?都說了他是瘋子了,瘋言瘋語你也能信?”楚秋憐憫的瞅了羅槿一眼:“之前他是找過我,也意圖找過你,不過這麻煩我幫你推了好幾次就是了。”
“那個人,自稱是什麼研究所的,跟我說赤菀根本不完美,我們家愛麗兒也是他可以評頭論足的?號稱對人魚感興趣的人可多了,瘋子也多了去了,不能因為這些瘋言瘋語恰好涉及你關注的範圍你就相信吧?”
“可是楚秋……”將‘研究所’三個字在腦中重複一遍,羅槿無奈的勾起嘴角,嘆息一聲,緩緩道:“你之前告訴過我,南燭他…只剩下兩年了吧,你的愛麗兒似乎…也差不了多少。”
“…我知道,穆槿你……這是什麼意思?”
“即使是馴養員,我們對人魚的了解也太少,各個方面,比如說最基礎的繁殖。”羅槿略微一頓,繼續道:“控制繁殖是人類控制其他生物的慣用方法之一,人魚數量這麼少、這麼難得,按理說那群科學家不會如此順其自然跟隨天意,而應該人為干涉才對。就比如…南燭和赤菀,他們是相同的物種,又是差不多年紀…”
“穆槿,你他媽什麼意思?都說了人魚是特殊物種特殊對待,科研院的那群人都沒有什麼說法意思就是不需要,你想怎樣?你想我們兩個做親家麼?”打斷羅槿的話,楚秋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一張俊顏瞬間扭曲起來。
“楚秋,你安靜點聽我說完,我是覺得,一定有什麼重要的、關於人魚的信息,是我們不知道的,或者說,是研究所不希望其他人知道的。”
羅槿嘆息一聲,緩緩拿起放在一旁的工作服準備整理起來:“那個人剛才告訴我說…說什麼我答應了他,他就可以讓所有人魚活到該活的年紀。你剛才又說他是研究所的人,不管有意還是無意,他這個說法…確實關係了我最在意的事。”
“其實,對於南燭…就像你對於赤菀、你的愛麗兒一樣,我似乎…無法想像兩年後,眼睜睜看他被研究所的人帶走的場面…雖然,人魚被馴養以來都是這樣的……”
“穆槿。”同樣的集中起精神,楚秋“我們兩個對那兩條人魚的感覺怎麼可能一樣,我之前跟你說過的,愛麗兒她…很優秀,很完美,說實話……我其實…”楚秋苦澀一笑,難得改了平日裡的輕快語調,說話斷續起來。
“我知道,我也是。”
“什麼你也是…你根本不知道,你根本不能理解,對我來說愛麗兒……”平淡的注視著楚秋罕見的慌亂神情,羅槿不發一言的等著他恢復鎮定、繼續解釋道:“或許你會覺得我瘋了,穆槿,我似乎喜歡上了一隻人魚?不過他們都很可愛不是麼,細枝末節,說不出的可愛,還有輕而易舉的…信賴。”
點點頭算是回應,對經歷多世的羅槿來說,見的事多了,也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倒是楚秋因為羅槿過於鎮定的反應慌了神。組織著語言,正思考如何與楚秋解釋自己的想法,走廊中就響起一陣說話聲,大概是將男人送去保安處的同事回來了。
並不願意跟他人提及這些事,楚秋意味不明的哼笑一聲,沉默與羅槿擦身而過,板著一張臉、徑直走向沖洗室。
“沒錯,你是瘋了……不過也沒關係,我也要瘋了。”
不似楚秋一般激烈,平淡的話語自羅槿口中溢出,惹得那人前行步伐停頓下來,瞪大了眼睛回頭望過去。喧譁聲越發臨近,自覺已經袒露太多的楚秋面對羅槿的回應沒再說什麼,立刻進了沖洗室,用一陣水流聲彌補兩人間的一片沉默。
第62章海洋館
人魚靜靜坐在水池邊,等待著羅槿,同時向厚重牆壁發出一陣強烈音頻,傳遞著什麼信息。
經久相處下來,貓狗都可以明確感知到飼養者的情緒變動,更何況是被科研者宣告過智商頗高的人魚了。
本就擔心,經了那個瘋男人的挑撥、跟楚秋的交流又不怎麼愉快,羅槿心情自然不會好到哪裡去。
人魚確實有太多秘密,兩年前羅槿剛到海洋館時,曾親眼看見過送走人魚的場面,那隻人魚十分冷靜,一雙帶有諷刺的雙眼安靜掃視將他‘護送’上車的人,看尾巴上的狹長傷口,好像也有過掙扎,可並不像傳言一般因走到生命盡頭而瘋癲。
大概是科技發達到能預算出準確的時間,然後在他們發瘋、造成可能的危險之前帶走吧。
提著藍色的塑料桶,簡單擦過頭髮、換了一身乾淨工作服的羅槿熟練地開鎖、輸密碼,推開了場館大門,一眼就看見了半坐在水池邊、望向厚重牆面的南燭。
——另一邊的場館,是赤菀。
心臟漏跳一拍,他知道人魚有自己的語言系統,他們發出的信號自己聽不見、無法理解,但是隔著厚重的牆壁,或許同物種的人魚還是可以相互交流、傳遞信號的。
在楚秋面前提及赤菀,只是想要讓他正視起人魚壽命的事實,如果南燭真的選擇了赤菀,羅槿再不想接受,也必須祝福,可這樣也直接宣告了任務的失敗,失敗的結果他不知道,總之不會好到哪裡去就是了。
或許…人魚出現發情、交配跡象,可以延長他們的壽命,拖延回到科研所的時間也說不定。
喪氣的這般想著,站在門口失神的望著南燭的方向,絲毫沒在意到人魚早就轉頭看了過來。
尾巴拍擊水面,水花四濺的同時也發出巨大響聲,足以把羅槿從自己的思想當中喚回神來,抬眼望去,正對上那一雙如深潭一般的眼眸,濃郁墨色深不見底,好像整個人都要被那雙眼睛吸進去。
人魚眼睛眯了眯,盯著羅槿快步靠近過來下蹲到自己身邊,視角也由仰視變成了平視,在羅槿取出腰間別的小刀之前、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
“南燭,今天的食物還是需要工具的,你不是很喜歡吃牡蠣麼。”不解的回望過去,努力調整心態、故作輕鬆的解釋道,一邊將小桶拉到人魚面前、向他展示今天的午餐。
塑料水桶中的牡蠣還是新鮮存活的,細密網格的網袋中不時開合冒泡,除此之外,還有兩條因為路途顛簸疲勞沉在水桶底部、足有八公斤重的金鯧。
沒有回應也不需要回應什麼,南燭將那一袋牡蠣從水桶中提出來後,直接將兩條金鯧倒入了水池。輕而易舉三兩下撕開網袋,讓牡蠣散落一地,甚至有幾隻同樣掉進水池,發出不小聲響。謝絕了羅槿幫助的南燭伸手撿起一枚牡蠣放置掌心,另一手拇指試圖探入緊閉外殼內。
做了安全措施的人魚,早就被科研所拔去了十指鋒利指甲,為了控制他們水中的速度、方便捕捉控制,也去掉了人類認為不必要的魚鰭,就連美麗的尾鰭也有選擇剪短。這種強大的生物創傷恢復能力優於人類,可對於指甲、魚鰭這些附屬物,生長的還是相對緩慢的。
除了魚鰭難以恢復之外,人魚指甲有了研究所連根拔出的第一次,剩餘次數都交由馴養員管理。到現在,距離上一次‘幫’南燭去指甲已經過了兩個月,未經應用、長到現在的指甲只差一點就能覆蓋過指尖。
比起科研院的快速迅捷,海洋館每一次替人魚拔出指甲都要用上鎮定劑、麻醉劑,為了不使人魚與馴養員生出間隙,拔指甲這種不算大不算小的事從來都有專業人員,只等馴養員提出上報,只需將人魚護送過去,剩下的都不需要他們管。
看南燭費盡力氣意圖打開牡蠣,又想起之前他每次昨晚安全措施、昏迷著回到場館時,鮮血淋漓的一雙手,危險的想法在腦海中愈演愈烈。
“南燭。”也為自己的想法震驚,羅槿尋求安慰般的喚出了南燭的名字。人魚抬眼望過來,沒得到下文後繼續低了頭,儘量掰開那道fèng隙,擺弄了好一會兒才劃開緊緊閉合的牡蠣。
人魚臉上沒什麼表情,可羅槿就是能感覺到南燭在為自己‘退化’的能力而感到沮喪,正想安慰幾句,人魚就將好不容易剝開的第一枚牡蠣呈遞到自己面前。鮮美肥嫩的牡蠣肉帶著海水的腥氣,在海邊工作的羅槿也算是吃多了這種東西,好奇嘗試一次還好,可羅槿嘗試多次了,他並不喜歡這種複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