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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一陣恍惚,隱約看見又靠近了幾人,終於,再沒有示威、反抗的能力,牢籠中釋放出來的人筋疲力盡的閉上了眼。
……
還是那一片煙雲籠罩的荷花池,商子陸交代過羅槿後,便回到了旭堯仙尊身邊。
“師尊。”
端正的行禮,緩緩站起身,就見旭堯仙尊已經拉下了遮住上半張臉的巾帽。
與羅槿得知的記憶不同,旭堯仙尊下半張臉的白皙皮膚只到耳際位置,再往上,是一片猙獰,乾燥、粗糙,布滿了皺紋的蒼老模樣,哪是什麼袍帶小生。
龜裂的皮膚、深邃的雙眼,黯淡無光,一張臉上下對比鮮明,十分滲人。
“子陸,事情可是完成了。”
空靈聲音傳來,商子陸的冰山臉卻轉向了一邊,不忍與他對視,頓了頓才回答道:“怎麼都曾是魔界的魔尊,就這樣放出來真的合適麼?百年前若不是因為他,師尊也不會變成現在這番模樣……”
“封印在四象山,只是暫緩之計,吸食精血的血魔可沒有那麼容易被解決,只能放到極北之地永遠鎮壓封印。至於我,本就大限將至,倒也沒什麼,與那位魔尊也沒多少關係……”
“封印一事、若是成功,日後你們三人要相互扶持、維護門派,掌門之位並不好坐。若是失敗,也是無奈,不要太過責備子槿,畢竟算下來沒有比他更好的選擇,連他都失敗了,更不會有人成功,到時候不管發生什麼,傾盡門派之力,也要解決。”
“師尊……”旭堯仙尊交代後事般的一番話過後,商子陸緊攥了拳頭,雖還是一張冰山臉,眼中多了些許感傷,一想到羅槿,又輕嘆一口氣,道:“這事情,一定要交由子槿師弟麼,我擔心……”
“是,除了他,沒人能成功。這是他的命中劫,誰也改變不了。”
一邊說著,一邊抬起頭來仰天看去,旭堯仙尊臉上帶起一道弧度,這一動作一下子拉回了商子陸視線,瞬間緊張異常:“師尊,要不要去找子葵出來,這時候子槿不在身邊,不能連子葵也……”
“且讓她安心閉關吧,事件始末只有你自己知曉,也是辛苦了。”
“師尊……”
商子陸輕念一聲,閉了閉眼。
事情還要追溯到百年前。
那時候,本該滅族的血魔忽然出現,還一躍成了魔族至尊,在魔界掀動了不少風波。因部分魔族依靠這一強大靠山為非作歹,正道第一大門派自然要做出行動。
魔族血統太過強大,雖然修道者在人數上占了優勢,可畢竟力量懸殊,怎麼都討不了好處,更何況,魔族還有那個血魔魔尊坐鎮,雖然只是掛個名頭,卻足以給予那群魔人巨大鼓舞。
不過是一個血魔,竟讓魔族囂張的發出了一舉統治人族的號召。
當時,天元繼承人、赫赫有名的‘三子’之一商子陸,自然也與那魔尊也有過正面交鋒,確是慘敗下陣來,這才使得其他門派高層不得不重視起來,商議過後請出了不問世事的旭堯仙尊……
修真界對血魔恐懼,還是因為更早的幾千年前,出現過類似的事件、曾掀起過一陣腥風血雨……
好歹邪不壓正。
後來,旭堯仙尊用自己壽命做代價,將那魔尊的身體與神識隔離、封印起來,總算是平了魔族藉此頭銜號召集結魔人的名頭。
再後來,各大門派出動,沒將事情鬧大,而是秘密解決了初步形成的魔族軍隊,將一切掐滅在萌芽之中,算是為蒼生壓下一劫。
雖說旭堯仙尊耗費了壽命也只能做到封印,修真界對外卻宣稱血魔魔尊已死,只為震懾喧囂魔族,不讓他們有喚醒血魔魔尊的意圖。
旭堯仙尊仙壽耗竭,再抵制不住,過不了多久,在天元設下的封印便會自行解除。
只有極北之地的冰川可以徹底鎮壓血魔,卻無奈戰爭當時,距極北之地太過遙遠,旭堯仙尊的力量就擺在那裡,只有就近將血魔封印在四象山的能力。
將支撐生命的力量全部壓在魔尊的封印上,旭堯仙尊才會常年留在門派荷花仙池,一點點變化的樣貌也讓他不得不終日遮擋半張臉。
所以,才會等到今天,差不多是壽終正寢時、讓商子陸用禁術暫時延緩了封印時間,再用儘自己最後的氣力、讓羅槿帶著那血魔去往極北之地,徹底封印起來。
正如旭堯仙尊本人所言,他之前就知自己存世不長,用壽命為代價困鎖那血魔,也不算捨身。可將全身能源都積壓在那魔尊身上,就不能讓他離得太遠。
依靠著荷花池蓄養的身體也早已衰敗腐朽,甚至到了難以離開這裡的地步,待羅槿一行人離開了四象山脈,旭堯仙尊也就沒有了支撐的源泉,便會死亡,相比之下,乾脆直接借著商子陸的手打下了更深一層的咒術,確保自己弟子帶那血魔安然到達極北之地,以防萬一。
血魔的血統最為可怕,本以為早就族滅卻未想到還有殘留。
那般可怕的血統一旦覺醒,幾乎無人能壓制。幾千年前引發的仙魔大戰,幾乎是傾盡了整個修仙界的力量,用了玉石俱焚的方式才弒了前代覺醒的血魔魔尊。
介於能力差距,‘押送魔尊’一事知道的人只能少之又少,完全了解狀況的,也就只有商子陸和旭堯仙尊兩人。
儘管那魔尊未曾主動出手,可商子陸對於間接縮短師尊壽年的魔族,仇怨也不會少。
當下的修真界也不缺奇才,但目前為止的大成者少之又少,就算是玉石俱焚的方法,也沒人能再次弒殺血魔了,連天元的現任掌門人也做不到。
不然,也不會有當下這般狀況。
正被羅槿帶去極北之地的血魔,已經是那個種族這個世界上最後‘殘留’了,這一次不會再有遺漏,也希望這個過分強大的種族,再也不會出現。
參與幾千年前那場血腥廝殺的,還存活著的、活躍著的,似乎就只剩下旭堯仙尊一人了。
想想當時那場景,旭堯仙尊慢慢的閉上了眼,立刻惹來商子陸緊張的喊聲,卻再也沒能睜開。
……
乘坐於飛行法器當中的羅槿忽然一陣心慌,他們才剛剛離開四象山。
“師尊真的……不帶我們去麼……”慕珺瑤深吸一口氣,終於算是在羅槿面前說了一句差不多完整的話。
“珺瑤,別學著蘇葉。”打坐在一邊的擎蒼開口規勸道,卻立刻被蘇葉搶過了話頭:“師尊你看!你修行的時候,大師兄就是這麼欺負我珺瑤師妹的!”
“所以師尊您真不帶上我們麼?”
過分聒噪甚至煩人的蘇葉露出了期盼的模樣,就算被這個多話的弟子惹得有些心煩,羅槿也被他那表情惹得輕笑一聲,道:“說好了到四象山外就自己回去的,不得胡鬧。”
面對著嚴肅起來的羅槿,蘇葉也沒辦法,只好深深嘆出一口氣,表示遺憾可惜。
法器逐步停了下來,說明這時已經到了四象山界外,蘇葉和慕珺瑤不得不離開了。
前者朝擎蒼做了個鬼臉,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站起身來向外走去,卻在這時,一直平躺在角落昏睡的人悶悶的哼了一聲。
“師尊,他……醒了!”
第96章魔族尊上·正道仙師
沒讓蘇葉再找藉口繼續留在這裡添亂,任憑他一直師尊、師尊的吵嚷個不停,也遣了擎蒼把他拖了出去。
絲毫沒有給蘇葉留出反駁的機會,這一次擎蒼的動作格外乾淨利落。
曾經作為重點懷疑對象的人清醒了過來,先是迷茫了一陣,緊接著全身戒備起來,退居到角落處仇視著觀察他的羅槿。
這期間,也經歷了蘇葉與擎蒼推推搡搡離開的一幕。
其實羅槿並不知道這個人的詳細底細,似乎旭堯仙尊跟商子陸都有意無意避開了他的一切相關,因此,羅槿只知道這一次是要把他送往極北之地便是目的。
滿是冰川雪山的荒涼地方,就算旭堯仙尊沒明說也知道,送到那種地方,多半是要被永遠封印了。
或許在自己與世隔絕的時候,這個青年曾經犯下過不可原諒的過錯吧。
因為與那人對上眼、看清容貌後,除卻心跳有些許異常外並沒有太大波動,失落過後的羅槿自然對於他少了許多關注。
目光追隨著吵嚷的三個弟子,看著他們走出後再一轉眼,就正好對上那人視線。
不得不說,人靠衣裳馬靠鞍,破舊髒亂的衣衫換下,簡單清理了身上,再套上尋常的門派弟子服,就算黑色長髮依舊散亂,有這一副身架和這一張臉,完全看不出與剛出木籠那時是同一個人。
就這般靜靜的對視著,那青年男子眼中有幾分慌亂,看得出他神色緊張,但那雙眼睛、點點光亮映襯在漆墨瞳孔中,如此對比下,點星般眼眸明亮異常。
精緻硬挺的五官,細長的眉眼,再配上一副無辜謹慎的表情,與初入門派、擔心受到刑罰的小弟子一般無二。
柔和的白色掩去了青年周身一股肅殺之氣,這時候哪裡還看得出他在禁地時冷厲狂暴的樣子,也早已忘記了那雙眼睛曾向著商子陸作出的兇狠。
白色弟子服很合適他穿。
羅槿看的久了,腦海中這樣的想法自然而然的就出現了。
沒過太久,就聽見擎蒼回來的腳步聲,理所當然轉過頭去尋找弟子的方向,就在這時,他聽見身後響起了一道微微乾澀、有些沙啞的男中音。
聲音低低的很好聽,只不過說出來的話讓羅槿以及剛剛進門的擎蒼都嚇了一跳。
“……師尊?”
……
氣氛瞬間變得安靜,良久,那道聲音才重新響起,比剛才還要黯啞許多。
“不對麼?抱、抱歉……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抿唇攥緊了衣袖裡的五指,本是小心翼翼的喊了一聲做試探,因為看剛才的人都如此稱呼那個人,也是看他眼中對自己沒有厭惡,才大膽的猜測著。
鼓起勇氣開口,誰知道就得收穫了兩人的詫異表情。
“咳、師尊,其實我一直想問,他……是誰?”
沒多理會‘任務對象’後面那句滿是歉意和失落的話,擎蒼在怔楞過後立刻小聲的詢問羅槿。
因為這次莫名又嚴肅的任務連羅槿也不算完全清楚,所以就遲疑了片刻、沒有立即回應擎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