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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安知道她在想什麼,眼眸低垂。
華服美器,錦衣玉冠。高高的宮牆,奴婢成群左右擁簇,還有琉瓦宮宇,漢玉石階,那都是他本該有的生活。
便是至高無上的權力,他也擁有。帝位何人承繼,他一人說了算。可是即便是能掌控天下,俯視天下芸芸眾生,久而久之,高處不勝寒,漸漸失了滋味。
反倒是這農家屋舍,純樸的鄉間氣息,以及那實實在的柴米生活和鮮活靈動的人,讓他漸起波瀾。
“以前的事不必再提,嬤嬤來了,我就安心了。”
“主子,您放心,老奴一定不負厚望…”
“嬤嬤行事,我是知道的。只一條,我那新娶的夫人,若是有什麼不教化之處,還請嬤嬤無需指引,由著她來。”
他這話把宋嬤嬤說得一愣,難不成主子不是讓自己來教規矩的?她原想著,主子留那女子,定是因某種惻隱之心。以後就算收房,最多是個姨娘。
聽主子的意思,竟不僅如此,似乎要抬舉那女子…
“主子,老奴知道不能私議…可她出身到底低了些,日後主子歸京,她少不得要出門做客。若是舉止不當,恐別人會議論主子。”
“無妨,且由著別人說去,我倒是看看何人敢說!”
他的聲音清冷依舊,但語氣中的寒意令人戰慄。
宋嬤嬤立刻止了話,心裡早已轉個七八個彎道,點頭,“主子所言極是,料別人也不敢議論。”
兩人正說話間,已聽到外面的聲音,沉默下來。
“主子,聽聲音像是顯忠,這孩子鬼主意多。”
宋嬤嬤說著,又想到主子這一年多身邊只有今來一人,心裡重新難過起來,“若不是老奴攔著,香川玉流和小岳子等都要來。他們都是主子你以前得用的人,要不是怕扎眼,老奴差點就將他們帶上。”
“鄉野之地,人多嘴雜,還是簡單行事的好。”
誰說不是呢?祥泰那邊要不是胡應山纏著,騰不開手,哪會鬆懈尋主子的心。也是那頭鬆了些,他們才敢偷偷出京。
“老奴方才看…少夫人,雖然舉止隨意,但好在還算有章法。能得主子您另眼相看的人,想必一定有過人之處。”
她話音一落,就看到自家主子涼涼的眼神飄過來。
渾身一個激靈,立馬跪下。
“老奴多嘴,老奴該死。”
“起來吧,之前的話我不想說第二遍,我的夫人,不需要任何人的教化,也不需要看別人的臉色,更不用理會那些私議。”
宋嬤嬤心裡掀過驚濤駭浪,那鄉野女子在主子的心中,竟然占著如此重要的位置。她納罕不已,恭敬地應下。
外面貨郎一走,小蓮有些不舍,頻頻看著那邊,只見大姑娘小媳婦還有孩子將貨郎的擔子團團圍住。
時不時還有打趣的聲音傳來。
“哎喲,這位小哥眼生得緊,似是頭一回來咱們村里…”
“小哥年歲多大,可有娶妻啊……”
“小哥您瞧我們上何村的閨女們,多水靈…”
問話都是些婦人,只把那些大姑娘羞得以袖捂臉,眼神卻是不停去瞄那站在路邊的書生。也不知最近她們上河村是吹得什麼風,竟然吹來如此俊俏的公子。
可惜公子連眼都未掃一下,低垂著眉,不知在想些什麼。
趙顯忠一一打著哈哈,與她們周旋著,眼神也跟著看那書生,又看顧家的門,生怕被人聽到似的。周月上以為他忌諱顧安,沒想到卻是防著耿今來。
耿今來在院子裡劈柴,不由得冷笑連連,就趙顯忠那木頭長相,還能受女人們的歡迎,老天也忒不長眼了些。
其實這不怪耿今來,他是長得比趙顯忠好。但在鄉民們的眼裡,他不過是個奴才。而趙顯忠是個貨郎,是生意人,自是比他受歡迎。
兩人自小一起長大,對方什麼尿性一清二楚。
趙顯忠一邊應付著,看到耿今來沒有出來,長長鬆口氣。要是被今來那缺德鬼知道有村姑中意自己,那就是一輩子的笑料。
周月上不知這兩人的官司,只倚在門上,聽著那婦人姑娘們的調笑聲,生出一些趣味。
“這些女子,太不知羞了些,買東西便是,怎麼好一直纏著人家小哥。小哥餬口不易,要是天早,還能多跑一兩個村子。被這些人一纏,說不定就耽擱了。”
小蓮小聲不平著,周月上看了她一眼。
“方才我讓你挑些東西,你為何不挑?”
“少夫人,小蓮不挑…那小哥賺兩個錢不容易。那些東西都是他掏錢進的貨,奴婢真挑了,他不光是賺不到錢,還得搭上本錢,奴婢不忍。”
她一說完,周月上認真看了她兩眼。
小蓮長得不差,雖然看著身量小,但發育得還行。加上穿著乾淨,似乎與一般的村姑略有不同。
青年男女,若是看對眼,也說不定。
“我一直還未問過,你家中還有什麼人,都做些什麼,你今年多大了?”
“回少夫人的話,奴婢今年十六,是臨水鎮人。家中有父母弟妹各一人,奴婢的父親原是個秀才,不想五年前癱病在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