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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賠錢貨?沒有賠錢貨,他們哪裡能有二兩銀子!”
五丫看著她,這樣的四姐她從未見過。
四姐胃口大,以前沒少搶她和六丫的飯,她是討厭四姐的,有時候還會恨。可是她隱約覺得,現在的四姐是不同的。
“他們不會出銀子的,四姐…六丫瘦得厲害…我能不能拿些剩飯回去…”
周月上深深地吸口氣,“可以…但是你不能讓爹娘知道。”
“我會小心的,四姐,我只偷偷給六丫和七丫吃…”五丫的眼裡冒著亮光,臉上狂喜著。一想到六丫和七丫也能吃上細糧,她就激動得想大哭。
還有個七丫?
周月上無語望天,敢情原主的父母湊齊了七仙女,就是沒有生一個兒子。
“好,那剩下的兩個雞蛋你等下煮好,也帶回去吧。”
五丫一聽,嘴唇都在抖,“四姐…真的嗎?”
“自是真的。”要不是怕那討人厭的原主父母知道,她會讓五丫帶些米麵回去。
“你以後要是無事,就到我這裡來。”
這就是變相的承諾會一直管她們的口糧,五丫已歡喜地不知如何是好,眼睛“答答”地流下來。
“四姐…”
“你把東西弄一弄,早點回去吧,六丫和七丫必是還餓著。”
五丫擦乾眼淚,手腳麻利地收拾起來。
周月上走出門外,看著碧藍如洗的天空,長長地嘆息一聲。
她第一世生活在太平年代,家境殷實,養尊處優。第二世又貴為皇后,享盡榮華,從不知世間疾苦。
那些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事,她只在書上看到過。
親耳聽到,自是另一番滋味。或許因為她現在是原主,更能感同身受。那種悲憤的情緒影響著她,她不由得捏緊雙手,拼命地壓制那種湧上心頭的痛恨。
不大會兒,五丫收拾好,小心翼翼地出來。
她回過頭,一對眼就看到那露出來的腳趾。
這天還凍人,那腳怕是和手一樣,長過凍瘡。還有單薄的衣服,怎麼能抵禦住初春的寒冷?不光是五丫,那六丫和七丫必是同樣的遭遇。
“你等一下。”
她跑進屋中,取來一兩碎銀子,塞到五丫的手中。
五丫像是被燙到手,拼命推拒著,“四姐,我不能要,這可是銀子…”
這麼多的銀,四姐偷偷塞給自己,要是四姐夫知道,會不會罵四姐。四姐本就能吃,如果還貼補娘家,怕是哪個男人都容不下。
想想大姐和二姐的日子,她真心希望四姐能過得好些。
“拿著吧,自己留著用,別給爹娘知道。”
“四姐…”
“給你你就要,四姐心裡有數。以後沒東西吃,就到四姐家裡來。”
五丫嘴扁著,從小到大,這是四姐對她說過最動聽的話。她淚眼汪汪地看著周月上,咬著唇不敢哭出聲。
周月上不知怎麼安慰她,自己是獨生女,沒有兄弟姐妹。
“好了,別哭。記住,回家就和爹娘說,我過得不好。”
五丫點頭,臉上淚跡斑斑,已經明白四姐的意思。爹娘是什麼性子,她是清楚的。要是知道四姐過得好,必定會來要這要那。
“我省得,四姐…我走了。”
“好。”
她依依不捨地離開,袖子有些鼓,想必把吃的都藏在袖子裡。一直到她走得老遠,都看不見身影,周月上才收回視線。
心裡莫名漫延著悲傷和惆悵。
回到後屋中,不知不覺就進了顧安的房間。顧安靠在床頭,正在看書,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淡定從容。
“相公,你說這天下有哪個地方的百姓是能吃飽飯的?”
天下是他們晏家的天下,他們晏家人不應該擔起讓百姓安居樂業的責任嗎?一個個的就盯著那把龍椅,不管百姓死活。
爭來斗去,朝堂不穩,禍及無辜的人。
顧安身子一僵,慢慢抬起頭。
晏澈當位,三年大亂初平,又逢連年災旱。國庫空虛急需充盈,後宮各處要修葺,還有拖欠的軍餉。這三處就在帝王的眼皮子底下,他哪裡能看得到嗷嗷餓肚子的黎民百姓。
上至京官,下至邊城郡守,無不挖空心思搜刮銀子,以討好晏澈,換來政績。
放眼天下,衛州偏遠,尚且算得上安定。
“民不知肚飽,官不知民苦,何其哀哉!你一介女子尚能問出如此令人深省之事,可恨帝王聽不到,百官聽不到。”
什麼帝王聽不到,百官看不到。他是皇子,將來的百城王,他難道聽不到,看不到嗎?
“他們恐怕不是看不到,而是看到了也沒有切膚之痛。他們計較是自己的富貴,看重的自己的地位。只要能保住自己的東西,百姓的疾苦何足掛齒。”
這話說得連譏帶諷,從她一個鄉野村姑的口中說出,卻是極為反常。悲憤讓她暫時忘記遮掩自己的真實,不知不覺中已經言多。
偏她還一無所覺,一心想著給將來的百城王上眼藥,讓他以後掌控天下後,多幹些實事,多為百姓著想。
眼睛瞄到那被他隨手擱置的書,道:“相公,你這麼愛讀書,以後一定是個好官。那些當官的,哪個不是飽讀詩書,滿口仁義道德,為何就不能當個好官,實實在在地替百姓謀安樂?將來相公若有朝一日站在朝堂之上,一定要替天下蒼生謀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