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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愛也是可以作假的。
她是慢一拍,但時間久了,也會懂的。
“皇上,他想要的都會有的。元帥你不要擔心。”她寬慰地笑著回答,“我們該到了嗎?”
馬車已經出了東陽城,正在駛向樹木蓊鬱的山中。
入山處,竟然有小販在此設攤,專賣過路人茶水和乾糧,山中風景清雅,座落著幾簇道觀廟宇,幾縷輕煙與山嵐繚繞,隨風自在飄飛。
雨真的停了,西方還悄然泛出了幾絲晚霞,紅艷艷的,格外誘人。
“還有一刻,就該到了。”虞晉軒模稜兩可地回道。
車越往裡走,人煙愈見稀少。
在一處向上的石徑前,山路到頭,馬車再也上不去了,只能下來步行。雲映綠驀然回首一望,山腳下的東陽城竟成了尺寸山水。
山林的靜寂,一片落葉的聲音都聽得分清。幾人沿著崎嶇的石徑向上,沿途遇到一兩名樵夫與獵戶,他們笑吟吟地讓到一邊。漸漸的石徑也沒了,一條萋萋芳草侵沒的古道上,依稀有人踩過的蹤跡。
他們順著那古道來到一處山頭,暮色正漸漸四籠。
山頂上有一間小草屋,半片圍籬,後頭有幾簇修竹,像是隱居者所居住的山屋。屋前有一塊平坦的菜地,一個頭戴斗笠的青衣男子手握鋤頭,正在為剛冒出的菜芽除草,他是那麼的專注,以至於他們都站了一會,他都發覺。
屋內的人到是很警覺,四條黑影從屋中飛速地掠出,個個手中持把長劍。
雲映綠拭著額頭的汗水,也不顧剛下過雨,草地有多潮濕,她緩緩坐了下來,以手扇風,她也累了,好好歇息下吧!
☆、第148章 話說觸不到的戀人(一)
虞晉軒低頭看著雲映綠,她坐下的那塊草地,後面有棵婆娑的大樹,樹葉茂盛,上面牽滿了藤蔓,暮色灑在了藤蔓上,藤蔓藏住了她蕭瑟的身影。她仿佛非常的疲憊,倒向後面的枝幹。
虞晉軒緊張的注意著雲映綠,她沒事吧?
只見她吐出一口氣,仿佛那是涉過千山萬水後、最後只余的那一丁點兒力氣了。那蕭瑟的姿勢、牽強的笑意,如象一道暗影,在一瞬間憔悴了。
手持長劍的四人瞧清來人都是熟悉的面孔,彼此微微頷頷首,他們習慣性地轉眼就隱在別人看不清、而他們卻可以清晰把別人籠在視線中的某一處。
暮色緩緩合縫、山霧漸漸上升,山林間變得朦朦朧朧起來。
鋤草的青衣男子抬起頭,雖只是一件布衣,身姿也比往昔清瘦,卻難掩骨子裡的風神俊秀、尊貴威儀。
他震驚的視線如箭犀利地直直穿透淺淺的暮色,看到了樹下席地而坐的雲映綠。那眉眼,那輪廓,那一對飛揚的濃黑的眉,那軒昂高挑的身子,突地都劇烈的顫抖起來。
怕是跑得太急,心口好痛,雲映綠壓著好痛的胸口深吸口氣,笑著擺擺手:“皇上,我來了。”
這話和當日大婚時他在宮門口迎接她時,說:“宛白,你回家啦!”她回答:“是的,我回來了”,語氣是一模一樣的,只是少了熱度,少了情感,很蒼白,隱含著某種蒼涼心酸。
蒼涼的是他,辛酸的是她。
鋤頭從劉煊宸的手中滑倒在地,他越過田埂,急步走來。
在他快要到達她面前時,她把視線移向了被山霧籠罩的山林。
除了醫術,她事事比別人慢一拍,但時間久了,她總會想得通、識得明白。
他不是背叛她,也不是不愛她,只是這愛排在江山之後。江山與她之間的距離,又不知隔著幾重山、幾重水。他雖不是皇室子孫,但卻一直作為皇位繼承人教育著。江山在他的心中紮下了根,長得密密的,其他東西都擠不下了。而他為了江山,忍下的委屈和受下的苦,比山高、比海深。他犧牲後宮的妃嬪,故作糊塗,誘齊王和祁左相出手、他以婚姻作誘餌,釣他們上鉤,他想要的一切,從來不會失手,哪怕是生生在他的心頭割下肉。他不僅看清了水中有幾條魚,也測量出水有多深多淺。他心底里是對別人是設防的,這次所謂的療傷,只不過是以退為進。他不信太后,也不信他的親生父親虞右相。他不會用刀去殺齊王,而是讓齊王自暴其短,自取滅亡。
從而,他贏得美名,勝得光榮。
帝王的心有多冷,又多冰,站的角度不同,不是常人所能想像。
他也許是信任她的,因為一直以來,她可能是唯一的一個對他都不存任何企圖的人。他信任她,讓她成為明晃晃的目標,手中捧著偌大的江山,他在一邊冷眼旁觀眾人百態。
知人知彼,百戰百勝。
即使沒有那個大選,他也會有別的辦法回到那個皇位之上。
無論明與暗,他都是笑到最後的那個人。
現在,他終於能把江山坐得牢牢了。
她忍不住想對他表達一下同情,為了江山,他連婚姻都賠上了,值得嗎?
她也不是一點企圖沒有的,他說劉煊宸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帝王會有許多妃嬪,但劉煊宸只想要一位真心愛他的妻子。她聽了,真的被打動了。
心冷的人連謊話都說得那麼動人呀,這才是真正的高手。
她曾企圖得到他一顆真心相待,但現在,她不企圖了。
他的心給了江山,給了魏朝百姓,他連自已都不愛,他還怎麼愛別人?
怪不得,他一直說“宛白,讓你委屈了!”。
釋然了,也就輕鬆了。
“宛白……”劉煊宸雙手顫抖地把她從地上抱起,象見到一個什麼稀世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地把她摟進了懷中,爾後,越抱越緊,似乎想把她揉進他的體內。
宛白,再不是一個魔咒,現在是一根刺,刺得心頭隱隱作痛。
“皇上,元帥在這裡呢!”她輕笑拍開他的手掌,瞟到虞晉軒難堪地別過臉去,走開又不是,留下又不是。
劉煊宸卻不肯鬆手,直到抱足了,抱暖了,才輕輕放開他。他握住她的小手,移到嘴邊,細細地吻著五指,指尖觸到了臉頰上的潮濕。
天又下雨了嗎?
她呼吸平穩地抽回手,“皇上,你和元帥說幾句話。我聽著附近有泉水聲,我去洗把臉。”
她扭過身,拎著裙擺,急急地往潺潺的溪流邊尋去,清麗的面容劇烈、非常劇烈地、顫動起來……莫名的淚水如決堤的洪浪,一瀉而下,止都止不住。
她真的真的那麼有能耐嗎,很實用很實用?
山風冷冷清清,卻刺骨得很,奔跑時樹枝刮到了她的臉,頸上被刮出了一道長痕,她都沒發覺。
泉水聲越來越近,在天與地混沌相接前,她看到了一柱白色的溪流,她奔到溪水邊,捧起一掌水,澆到臉上,她突突狂跳的心才安寧了一點。
渾身的力氣就象被誰全部抽走了,她癱軟在溪邊的一塊岩石上。她僵著四肢,想站起來,卻怎麼都使不上力。
她只好就這樣坐著,眼前已經漆黑一片了,她聽溪聲,聽鳥鳴,聽山風穿過樹林發出嗚嗚的聲音,她聽到身後有人踩著青草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