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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煊宸心裡嘆了口氣,而後一呆,不大能理解自己為何嘆息。
他嘴角又彎,浮起溫柔的笑意,“雲太醫,朕早就和你說過了,除非你逼朕娶你,不然朕不可能納一個太醫為妃呢,史上沒這樣的先例,也於宮規不合。再朕問問你,你沒什麼事騙過朕吧?”
雲映綠嘴張了張,“我……我……”
“雲太醫,這裡沒有別人,你告訴朕,皇后真的是暴病身亡嗎?你現在說出來,朕還有辦法幫你脫身,不然等到喻太醫明早為皇后驗身過,刑部和內務府出面,朕想幫你也難堵芸芸之口。當然,朕以天子之威,護一個太醫也不難,但那樣,雲太醫,所有的人都會以為朕真的臨幸過你,這世上從來就沒無緣無故的愛,朕憑什麼幫一個小太醫呢?還有阮妃那次驗身,雲太醫經常出入古淑儀的寢宮,宮裡的人對雲太醫都頗有微詞,雲太醫你沒什麼瞞著朕吧?”
劉煊宸笑若暖風,態度說不出的親和,可雲映綠卻在這陣暖風中,一身的雞皮全立起來了。
劉皇上今晚真的是來審訊的嗎?
如果她向他說了實話,那麼就代表她以前騙了他,她必須乖乖地嫁給他,如果不說實話,她勢必逃不了一劫,若想活命,還得嫁他。
前面是網,後面是坑,她再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過劉皇上的掌心。左和右呢?左有老鼠,右有蛇。
她寧願在原地自刎,也不敢向左、向右跨出一步。
她該英勇就義,還是束手被擒?
“雲太醫,朕這個問題,有那麼難回答嗎?”劉煊宸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暖風換成了涼風。
“不,不難,”雲映綠咬著牙,頭皮一硬,“皇后……真的是暴病身亡。”燭光下,小臉白得不見一絲血色。
“嗯!雲太醫如此肯定,朕也就放心了。”劉煊宸合起奏摺,起身伸展了下手臂,“雲太醫,如果事出願違,你要朕出手相救嗎?”
大顆汗珠從雲映綠的額頭往下滾落,“如果我真的犯了罪,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劉煊宸清面容瞬時罩上一層寒霜,“好,好,好!”他一連說了三聲“好!”,爾後便不再作聲。
房內緘默得有些可怕。
雲映綠身子站得都有些僵直了,心頭一陣恐慌,不知是害怕還是失落。
“雲太醫,你知道朕為什麼要把你關起來嗎?”寂靜的房中,響起劉煊宸無奈而又憤恨的聲音,“你做任何事,從來不顧後果,憑著一股孤勇和蠢善,埋著頭向前沖。你真以為你做的那些個事,別人不知,朕不知?若不是朕護著你,你怎麼死都不知道。皇宮不是小醫鋪,一切任你所為。這後宮的幾百張嘴,也不都是你的病患,個個對你惟命是從。一人一口口沫,淹都能淹死你。不談還有些個圈圈套套,你想好好地活著,要多長些心眼。”
他微微傾下嘴角,笑顏里有些悲涼,“朕今天不把你關起來,你以後就別想在後宮呆著了。但從今往後,朕不會再護你一點點了,雲太醫多珍重。希望皇后真的是暴病身亡,你至少有一次沒有騙朕。”
他的語氣淡漠得讓雲映綠心糾結得有些生痛。
“你……休息吧,朕該回宮了。”劉煊宸瞟了她一眼,起身去拉門板。
雲映綠害怕地掃視著屋內,伸手想扯他衣袖,但手伸到半空中,她緩緩地縮了回來。
她沒有立場,也沒有理由讓他為她留下了。
“羅公公,擺駕寢殿。”劉煊宸輕聲喚道。
羅公公顛顛地跑過來,進屋收拾好奏摺、筆墨紙硯,出去時,不知怎麼的,忘了合上門。
院內的侍衛撤了一大半,一個個恪守職責地筆直站著。
那門就那樣敞開著。
火把徹亮的光束,照亮了柴房的角角落落,每一根草都無處遁形,每一個生物都趴在地上,紋絲不敢亂動。
雲映綠坐在門檻上,雙手抱肩,一直到東方發白。
火紅的朝霞托著一輪紅日冉冉升起,是一個初夏常見的晴朗天氣。雲映綠痴痴地看著天,今天會是她最後一次看到太陽嗎?
一直都以為,只有疾病,可以奪走生命。
穿越到魏朝,她才知,一個人的生死和草芥一般,實在是太渺小太渺下。她到不怕死,也許在死亡的瞬間,她又可以穿越回二十一世紀。她有些覺得對不起雲員外夫婦,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她已經象愛自己爸媽一樣愛上他們了。再次失去女兒,他們會傷心嗎?她心中唯一的牽掛,是讓她初次心動的杜子彬,想起他,心澀澀的泛起苦痛。
然後,然後,她腦中浮出劉煊宸的身影,但她甩了甩頭,什麼都不願再想下去了。
她不後悔救阮妃、幫皇后,也不認為自己是孤勇,她只是想以自己纖弱的肩為別人擋住一點風雨罷了。
說起皇后娘娘,也不知她有沒順利地阻止虞元帥成婚?
雲映綠噘起嘴,低低念叨。
虞曼菱現在猶如泡在蜜糖之中,幸福是無邊無際的海洋,一睜開眼,眉宇里溢滿了初為人婦的嬌媚和甜美。
虞晉軒盯著她,眼都直了。若不是有些急要的事要做,他都捨不得離開新房了。為了不引起府中人的異議,虞曼菱出入都蒙著面紗,大部分時間,虞晉軒以新娘害羞為由,讓她儘量呆在屋內。兩人決定明天一早就離開東陽,去北朝邊境。
總管說相爺和夫人去皇宮奔喪了,一夜都沒回來,宮裡傳聞,皇后娘娘不是暴病身亡,有可能是宮裡的太醫所害,今早驗身結果會出來。
虞晉軒聽了,忙不迭地就往皇宮趕。
議政殿今日早朝依舊,劉煊宸高坐龍座上,神態自然,稍有些憔悴。他冷聲詢問百官有無急事上奏。
皇后,母儀天下的國母,突然亡故,乃是國家大事,而且事出突然,百官們心中疑惑紛紛,哪有心事說國事,個個過一會,扭一下頭,說是太監馬上把驗身的結果送進殿內。
劉煊宸問了幾遍,都沒人應聲,他掃視了下大殿,目光停留在杜子彬身上。一向潔淨自律的杜尚書今日鬍渣滿面、神情潦倒頹喪。
“皇上,”祁左相突然步出了行列,站到大殿中央,“你還記得齊王當年患下惡疾,太醫院的印太醫為王爺醫治,久治不見病癒,先皇氣怒之下,做出了什麼決定?”
劉煊宸陰鬱地擰起眉,“腰斬印太醫。”
祁左相點點頭,“皇上記性真好。先皇早已仙逝,老臣斗膽在此評說一句。先皇那一道聖旨,卻是讓天人所有的大夫全都寒了心。所謂生有時辰,死有期,這生死並不為人所掌控,有些惡疾,縱是神仙也難以起死回生,一個小小的大夫,又哪能和天斗。”
“祁左相,你講這番話的意思,朕不太明白。”
“皇上,老臣認為皇上不能把皇后娘娘的亡故之責欲加到一個小太醫之上。老臣也不信一個小太醫有通天的膽量,敢毒害皇后娘娘。中宮之中太監、宮女幾十人,如果連皇后娘娘都不能保護好,讓娘娘遭遇太醫的毒害,那麼,先該問罪那些太監和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