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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中傳出虞右相溫柔的語聲,劉煊宸一下停住了腳步,臉上掠過一絲驚愕,他轉身揮手,讓所有的宮人全部退出宮外。
雲映綠怕曬,躲在樹蔭下,沒看到他的手勢,以手作扇,靜靜地等著太后傳喚。
“阿聰,哀家怎麼能不傷心呢?這些個年,曼菱就是哀家唯一的寄託。她這突然一去,哀家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萬太后嚶嚶抽泣著,“哀家這一生,一直為了出人頭地,拼命地努力著,委屈著,孤單著,心酸著,折磨著,直到等到曼菱進了宮,哀家都感到什麼叫真正的快樂。但這快樂,怎麼這樣短呢?”
“太后,”虞右相的聲音微微地哆嗦著,“我知道曼菱是你的寄託,是你的命,但……事已即此,你一定要挺著。你……如果有個什麼,你讓我又怎麼能獨自苟活在這世上?”
“阿聰……”萬太后抬起淚眼,艱難地撐坐起,“你現在有妻有子,位居右相,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哀家可以把你放下了。”
“不,不可以,”虞右相痛楚地搖著頭,忽然一把抱住萬太后,“這些年,我拼命地努力,一直往上爬,只是想離你近點,我可以看到你,你也可以看到我。雖然無緣長相廝守,但能夠這樣子,我就心滿意足了。太后,你還記得兒時,你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我只是你家佃戶的兒子。你從桑樹下走過,我正在樹上採桑,看到你,不慎從樹上摔下,你蹲下來替我揉紅腫的額角,用衣袖拭去我鼻下的血跡。我看著你,都忘了疼痛,也不記得哭了。後來,我們就成了好朋友。你用體已銀子給我買衣,送我去學堂讀書。我參加鄉試,考中第一,你高興得抱著我一直哭。”
“但是我一點都不開心,因為你被先皇選中做了秀女,你要進宮了。我一個人躲在牆角拼命地哭,你在繡樓上哭。你要進宮的那一天,你到我家,為我洗髮,為我補衣,你叮囑我好好地過,要有出息……這些,你還記得嗎?你成了先皇的妃嬪,為了能追上你,再看到你,我發奮苦讀,省試,殿試,做狀元、尚書、丞相,不管多苦,只要能靠近你,再遠的路,我都不怕。現在這樣應該算有出息了吧,我也算過得不錯。可是,太后,你呢?”
“太后,曼菱雖然走了,但是我一直在,在你身旁,你在我心上,只要你能開心,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做。而你,能不能讓我看著你好好地活下去呢?”
虞右相長長的一番話,直說得老淚縱橫,幾近失控。
“阿聰,”太后動容地抬手,靜靜地拭去虞右相眼角的淚珠,“你已經為哀家做了很多很多,沒有你,就沒有哀家的今天,也沒有當今的聖上。哀家欠你太多了。”
“不,不多,只要我能為你做的,哪怕刀山火海,我都會眼不眨地跳下去。太后,看看我,我都這麼大年紀了,你若有個閃失,我還能撐下去嗎?可是我還想替魏朝,替皇上、替太后……再盡點餘燼呢!你振作起來,好嗎?”
虞右相轉身,從床前柜子上端想一碗參茶,舉到太后的嘴邊。
萬太后眨眨眼,身子微微拱起,抬眼對上他深暗的眸子,眼淚狂瀉,“阿聰,這輩子人生不能作主,下輩子我一定要為你……”
“咣當!”院內突然傳來一聲花盆摔碎的聲音。
“是誰在外面?”萬太后惶恐地深吸口氣。
“你好好躺著,我看看去。”虞右相警覺地站起身,扭身拉開門。
湛藍的天空下,一院明晃晃的陽光,風搖樹枝,不見一個人影。
☆、第76章 話說他是誰?
“外面有人嗎?”萬太后不放心地又追問了一句。
虞右相掩上門,搖了搖頭,有些恍惚地說道:“沒有,宮裡的人大半在忙曼菱的喪事,哪裡有閒人竄門。怕是風把哪個角落的花盆吹落了。”
“真是好大的一陣風啊!”萬太后嘆道,躺回床背上,“阿聰,晉軒明天上戰場,你回去看看他吧!唉,他從小和曼菱最要好,曼菱走得這麼突然,那孩子不知會傷心成怎樣呢……”
虞右相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在來萬壽宮之前,他在宮裡遇見了晉軒。冷靜剛強、擲地有聲的晉軒破天荒地吞吞吐吐起來,說了好一會,才把曼菱詐死出宮的消息說了一通,他驚得好似天旋地轉一般,直叫“荒唐、荒唐!”
虞晉軒抿著個嘴,再不吱聲。
這真的是那個馬上要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元帥嗎?怎麼能做出這種驚世駭俗之事?而且皇上竟然還默默贊同。
好不容易,他才鎮定下來,首先想到的便是身處劇痛之中的萬太后,可是他卻不能把實情吐露給萬太后,他只能看著她流淚、暈厥,他心疼著,卻也無力著。事已即此,他斥責晉軒和曼菱也無用,都已成親為夫婦了,他只得催著他們趕快離開東陽,免得被人認出曼菱來。
“我若回去,你能好好振作起來,往好處想想嗎?”虞右相仍然不放心。
萬太后苦澀地一笑,“哀家已經失去了曼菱,活著,是種煎熬。但哀家還有阿聰,煎熬也要忍著。”
虞右相寬慰地一笑,替她別好落下的灰白色的髮絲,“這就好!好好地把曼菱送走,以後,我會經常到這皇宮來看你的,你也能去我府中和我夫人話話家常。我們還能有多少個年可以過呀!”
兩個人感懷地伸出雙手,緊緊地握著,眼中雙雙噙滿了淚水。
虞右相走出太后的臥房,喚過萬壽宮的大太監,趕快去御膳房中做點粥一類的好消化的東西,好好侍候太后喝下,太后都快兩天沒進食了。
太總管唯唯諾諾地應聲,吩咐去了。
虞右相瞟了瞟太后臥房邊上的偏廳,廳門半掩著,門縫裡露出一塊金色的袍擺,他閉了閉眼,嘆口氣,出了萬壽宮。
偏廳中,劉煊宸面無表情地鬆開捂著雲映綠嘴巴上的手,眼中刺出兩道寒光,直直地跨出廳門,向御花園房向急匆匆地走去。
“呼,呼,呼……”雲映綠拼命地眨著眼,大口地呼吸著,小臉脹得通紅。
剛剛不管她如何掙扎,劉煊宸就是用力地按住她的身子,捂住她的嘴,不讓她發出一絲聲響,不讓她動彈一下,而且力度越來越大。
他是不是想殺人滅口呀?
雲映綠再次深呼吸,瞧著他的身影已遠,聳了聳肩。
“劉皇上……你等等我。”雲映綠追了上去,她想太后的情緒已經穩定,應該不再需要她了。
劉煊宸充耳不聞,見路就拐,見林就鑽,他一直在走,路上遇到的太監、宮女向他問安,他看也不看,神情陰冷得可怕,懾人的氣勢嚇得太監、宮女不禁打了個冷戰,慌忙繞開他走的小徑。
他漸漸地走到了御花園深處,那裡是園中花匠培育花木的地方,林深葉茂,遮天蔽日,幽暗涼爽,平時很少有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