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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員外從商多年,安分守已,賺的是太平銀子,沒和官府打個交道。一聽說女兒被皇上抓了起來,他一下驚得手足無措,夫妻倆是抱頭痛哭。捧著銀兩,四處托人進宮打聽消息。平時那些個玩得有頭有面的朋友,一聽說是皇上抓的,個個把頭搖得象撥浪鼓,說不是不幫,而是能力有限。
兩口子急得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沒有辦法,厚著臉皮跑到隔壁的杜宅,向剛欲與女兒續訂婚約的杜子彬詢問具體情形。杜子彬憔悴的表情比他們好不到哪去,但他仍鎮靜地安慰了他們幾句,說不管如何,都會盡力營救映綠的,但現在驗身結果沒有出來,說太多,只會弄巧成拙。
兩人想想,有道理。忐忑不安地,哆哆嗦嗦地度過了一個無眠之夜。
竹青哭得象個淚人兒,跪在菩薩面前說再不和小姐拉臉了,只要小姐好好的活著,小姐願意和誰好,她都贊成。
雲映綠真的好端端回來了,沒少一根頭髮,不少一根指頭,那臉色比他們個個都好。
雲府里激動得是人人臉上綻開了花,放爆竹,跨火盆,吃豬血,沐浴薰香,什麼去霉運的法術都做了,雲員外夫婦這才吁了口氣,歡歡喜喜圍著女兒吃了頓團圓飯。
夫婦倆那刻骨的寵愛,恨不得把女兒含在口中般。
竹青是圍在雲映綠的腳前腳後,“小姐,小姐,”聲音甜得膩人。
雲映綠直皺眉,有些吃不消這種盛情。
她清冷慣了,不擅於言表,對於這濃得稠稠的親情,最多只是淡淡地笑笑。
晚膳時分,秦論來了,他剛聽說雲映綠的事,便急急跑來了。
一身青色的絲袍,更襯得面如冠玉、身長氣軒。
雲映綠禮貌地和他招呼,雲員外夫婦自上次向他提出退婚,被他嚴詞拒絕,心裏面有點難堪,再次相見,不知該如何定位與秦論的關係。
四人坐在花廳中,氣氛有點怪怪的。
秦論一向是活躍氣氛的高手,不管和什麼人在一起,他總有辦法讓別人開口,讓場面不至於太冷。但今日,他有點沉默,幽深的視線纏繞著雲映綠,不肯移動。
雲映綠是話不多之人,一向得體地做個好的傾聽者。
雲員外夫婦是不知該講什麼好。
八道視線交錯來交錯去,就是無人啟口。
雲映綠看父母窘迫的樣子,忍不住先開了口,“爹爹、娘親,你們先回房歇著去,我陪秦公子說會話。”
雲員外夫婦如接到了釋放令,向秦論打了招呼,便離開了花廳。
雲映綠與秦論隔了幾張椅子,中間還放了張八仙桌,距離很安全,她大著膽打量著秦論。一向笑意不住的秦論,神色憂憂的,眉宇間鎖著愁郁,象是心事很重。
“害怕嗎?”秦論終於開了口。
“你是問坐牢?”
秦論點點頭。
“除了怕草里的蛇和老鼠,其他都還好。”雲映綠展顏一笑。
秦論傾傾嘴角,扯出一絲沒有笑意的笑。“是不是覺得我是個無能的未婚夫,在你無助的時候,也不能給予你一點幫助?”
“這事怎麼怪得了你,是……一次意外。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映綠,以後這種意外說不定還會有很多……很多……”秦論突然起身,衝到她面前,蹲下身,握住她的手。
他十指冰涼,還微微地發著抖。
“映綠,我不想的,可是我……沒有辦法……”他把她的手貼在臉腮,“哪怕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都會盡力去爭取,但我真的……無力了……映綠,但你要相信,我愛著你,你也不要怕,真的到了那一天,我……會陪著你的,不會讓你孤孤單單。”
“秦公子,你到底在講什麼?”雲映綠不解。“你是不是太緊張了?我沒事的,有些小意外也沒什麼,遲早都會過去的。”
秦論慢慢鬆開十指,苦澀地一笑,“映綠,唉……歇著吧,我回府了。”他佝著腰,轉身往外走去,背影象個肩背十座大山的老人。
雲映綠一怔,想起在聚賢樓見到他、在慈恩寺見到他,在秦氏藥莊見到他,他是何等的風度翩翩,衣袂飄飄,瀟灑不凡,張揚輕狂得,讓人無法忽視他的俊美和超群。
他這是怎麼了?
“秦公子,你是不是也遇到了什麼意外?”她不放心地追上去。
秦論搖搖頭,伸手撫摸了下她如水的黑髮,眼中露出言說不盡的摯愛,“早點回樓歇著去吧,昨天受了那麼大的驚嚇,今晚好好地睡,快樂地過每一天。”
“我送你到門口。”她伴在他身邊。
“不要了,外面蚊蟲多,快進屋去。”秦論朝她揮揮手。
“秦公子,我……過兩天還去藥莊義診。”她愣了半晌,高聲叫道。
“好!”秦論回首,一臉窩心的笑,“你看診,我寫處方。”
“嗯!”
秦論走遠了,雲映綠還怔怔立在原地。
“小姐,回樓吧!”竹青掀開紗簾,跨進屋來,扶著她的手臂。
“竹青,你說秦公子今晚是不是有點不一樣?”雲映綠問。
竹青嘆了一聲,嘀咕道,“小姐,你要和秦公子退婚,他當然和從前不同了。”
退婚?
雲映綠頭皮一麻,目光穿過夜色,投向隔壁的小院,在藤蔓蔓延的院牆邊,一個清朗的身影,已經站立了很久很久……
☆、第78章 話說今夜無眠(二)
雲映綠直直的向牆邊走去,看著杜子彬不太清晰的輪廓,這一刻,心中有些百感交集。
月光從夜空柔柔地灑在大地上,很淒清,也很美。
牆角幾隻蛐蛐象比賽似的,你方唱罷我上場。瑩火繭似為它們助威,在花叢間,一滅一亮地穿梭個不停。如此一說,蚊子就是啦啦隊了,成群結伴地“嗡嗡”搖旗吶喊。
雲映綠屏氣凝神,很迥異在這樣的環境下,杜子彬仍能站著一動不動。
她知道他們之間出了點小問題,她感到有一絲鬱悶,心堵得疼疼的,但是她不知道具體的原因叫什麼,也不知該怎麼表達出來,她甚至連一句重話也對他說不出口。
“映綠,我過去還是你過來?”院牆象一道無形的距離,阻隔了他和她。以前情感未明時,趴在院牆上賞月光那叫浪漫,現在就是障礙了。
雲映綠靜靜地沉默了一會,說:“你過來吧!”
話音剛落,她驚愕得眼瞪得老大。知書達禮,實屬青年人的楷模的杜子彬尚書竟然撩起袍擺扎在腰間,縱身一躍,從牆頭跳了過來。動作那個俐落,象是常做一般。
“怎麼了,動作很難看嗎?”微微的月光映著杜子彬的側面,充滿了英氣。
雲映綠慌地轉開了眼神,“不……不難看,我只是有點吃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