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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他起朱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昔日尊貴、奢華一去不返,曾經的門客、黨羽人人避之,紛紛倒戈,向劉煊宸大表忠心。
成王敗寇,願賭服輸。自從在那個所謂的全民大選落敗之後,劉煊羿就已預見到這一天。劉煊宸想坐穩江山,怎可任他這眼中釘逍遙。雖然國號還叫魏,卻是一個嶄新的魏朝了。他這樣的前朝遺少,必須殊之。在外人眼中,劉煊宸不殺他已是最大的仁慈。其實,像庶民一樣活著,他生不如死。
離開東陽那天,下著小雨。冷雨浸身,凍得直哆嗦。步出城門,他回身,劉煊宸身披錦袍,氣宇非凡地站在城樓下俯視著他。
隔得遠,他看不清劉煊宸臉上的表情。他們曾在宮中一同生活過十多年,曾師從同一個太傅。他從不把劉煊宸放在眼中,認為劉煊宸不過沾了個嫡出的光才坐上了帝位。
原來,他從未看清過劉煊宸。
到了此時,也只能仰天一嘆。
官道泥濘,雨霧茫茫。齊府一行人很快就成了天地間一個小黑點。
轉瞬,入冬了。
窗外雪壓斷了樹枝,幾聲輕響驚動了劉煊宸。今年夏季乾旱,秋季多雨,入了冬,格外的寒冷,一場雪接著一場雪的下,一場比一場大。魏朝居北的幾座城都發生了雪災,幸好國庫賑銀豐富,雪中送炭般下放下去,才解了百姓的困境。
今年,真是多災多難,魏朝是,他似乎也是。
“皇上,杜尚書請求晉見!”門外,侍衛頭領恭敬地稟道。
劉煊宸皺皺眉,擱下筆,“宣!”
杜子彬凍得嘴唇發紫,官袍上落滿了雪花。從宮門到御書房可是一段不短的距離。
“到爐子邊烤烤吧!”劉煊宸指指火爐,讓羅公公趕快給杜子彬送上熱茶。“杜愛卿,刑部又發生了什麼事嗎?”
杜子彬抿下幾口熱茶,身體裡的血液方才回暖,他搖搖頭,“皇上,臣寒夜進宮,不是為公事,是為了皇后娘娘……”
劉煊宸皺起眉頭,這位杜尚書張口娘娘閉口娘娘,真的以為他絲毫不介意?他如海闊的度量那是在國事上。“娘娘挺好的,愛卿不必操任何心。”
“皇上,”杜子彬嘆了一口氣,“雲家今天來了位女子,她說是雲員外的女兒雲映綠,但是她現在叫姬宛白。”
“什麼?”劉煊宸騰地站起。
杜子彬攤開雙手,“我也覺得此事詭異,讓雲員外暫且不要聲張。”
“皇后知道這事嗎?”劉煊宸緊張地抓住杜子彬的衣袖,朝門外看了一眼。映綠剛剛說去御膳房熬粥。
“還沒有驚動皇后。”
幸好!劉煊宸長舒一口氣。
雪,悄悄地飄著,天地間,一片沉寂。
一輛四駕馬車緩緩停在雲府的大門外,劉煊宸步下馬車,張望四周,萬家深眠,唯雲府還燈火通明。
門倌嚇得都不敢仰視,恭敬地把雲府這位尊貴的姑爺迎進府中,騎馬在後的杜子彬也趕到了,相隨著一同走向客廳。
客廳里,雲員外夫婦驚慌不安地看著坐在桌邊大口喝著熱茶的陌生女子,齊膝的大衣,窄窄的長褲,腳上一雙短皮靴,髮絲只及肩,眼上還架著個亮晶晶的東西。這女子是下午時分來到雲府的,認得門倌,認得竹青,喚他們爹娘,對府中所有的一切都很熟悉,講話的口氣和表情與自盡前的映綠是一模一樣,可是她怎麼是這個樣子呢?
難道是映綠轉世投胎了?可映綠也才走了三個多月,有這麼快嗎?
劉煊宸解開斗蓬,交給身後的侍衛,抬腳跨進廳內。
雲員外夫婦拘謹地起身施禮,他搖搖手,示意他們不要吱聲。他擰著眉,深究地打量著桌邊的女子。
不錯,是宛白,和在水晶球中看到的那個身影是同一個人,但又不是真正的宛白。劉煊宸失望地嘆了口氣,他一眼就看出來了。宛白不會有這種嬌憨的神情,宛白不是這樣噘嘴,宛白吃東西很文氣,宛白笑得很淺,宛白眼中的神彩是淡淡的、自信的。這女子處處透著一股任性和嬌氣。
“她是真正的雲映綠。”劉煊宸篤定地說道。
姬宛白聽到有人說話,訝異地抬起頭,發覺廳內多了兩個男人,她首先看到的是杜子彬,俏臉一僵,爾後脹得通紅,“杜……大哥!”她不太自然地起身招呼。
杜子彬一愣,他也在這陌生女子舉手投足間看出了似曾相識的痕跡,“映綠?”
姬宛白羞窘地一笑,“很久不見,你似乎瘦了點,刑部的事情很忙嗎?”
怪了,映綠也會體貼人了,也會這麼客氣地講話?杜子彬一時反應不過來,詫異地直眨眼。
“嗯,你……”杜子彬詢問地看向劉煊宸。
姬宛白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擰擰秀眉,“爹爹,這位公子是?”
“我是雲映綠的夫君!”劉煊宸搶在雲員外開口前說道。他不想在真正的雲映綠面前透露自已真實的身份,特意把“朕”改成了“我”。
“哦,她這麼快就嫁人了。”姬宛白到是接受得很坦然,一點都不訝異。
“你在那邊過得不好嗎?”劉煊宸冷冷地問道,撩開袍擺坐下。
姬宛白扶扶眼鏡,“你知道我是誰?也知道我在哪邊?”
劉煊宸點點頭,“我內人所有的事,我都清楚。”
“你不感到奇怪?”
“不,在我的眼中,我的內人就是讓我傾心的小女子,她來自哪裡不重要。”
姬宛白嘟起嘴,嘀咕道:“你的口氣和於不凡一模一樣。”
“你不喜歡?”
姬宛白憂鬱地嘆了口氣,“喜歡,可是……可是……算了,我不想提他了,他好討厭,我以後再也不要理他了。”
杜子彬輕嘆,這就是十足的雲映綠的口氣,很任性,性子一上來,不問後果,就往前沖。
“你回來是想和我內人換回身子嗎?”劉煊宸揚揚眉尾。
雲員外夫婦對視一眼,皇上是在打啞謎嗎?
姬宛白搖頭,“身子不重要,我回來只是想看看爹娘。對於我來講,這身子就象我真正的身子一樣,我喜歡,我習慣,不想換回去了。”而且也不知道怎麼換呀,換了後,那個於不凡還會喜歡她嗎?
唉,不要想那個壞人了,頭好痛。
姬宛白小臉痛楚地扭成一團。
“那你的意思是你還準備回去麼?”劉煊宸聲音略帶慌亂。
“我不知道。”姬宛白無助地低下眼帘。
“如果你想回去,你有辦法嗎?”
姬宛白輕輕點了點頭。
“杜尚書,”劉煊宸突地轉過身,臉色凝重,“即刻起,封鎖雲府,不允許任何人透露姬小姐回來的任何消息。”
杜子彬點點頭。他懂的,他的心此時和皇上一樣的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