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頁
“臣在。”季海衡落落大方地站了出來,眉宇肅穆端正,動了動手勢,馬上就有一排穿著鎧甲的御林軍入殿,將跪在地上驚慌失措的美人撈起,毫不動搖地舉起手中的兵器將其斬殺,首先瞄準的對象是那個蜜膚美人,後來是那群伴舞的外邦美人。
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屠殺已經結束,那些本來還艷麗無雙的美人死相非常殘忍,瞪大了眼珠,嘴口大張,血絲從細白的脖頸處流出,那高濺起來的血也揚起了不小的弧度,沾上使臣雪白的袖口。
而從頭到尾,那些動手的御林軍眼神都是冰冷,毫無溫度,完成了任務後便井然有序地魚貫出殿。
全場都像是被魔鬼遏制住了咽喉,本來氣氛和諧的朝堂變得波濤暗涌,接下來要覲見的使臣行為舉止都變得規矩,而從頭到尾看著這一切的謝君懷面色不變,身穿著純白色的官服,襯得他儒雅俊秀,頭戴著官帽,官帽後繫著兩根輕盈的飄帶,整個人有飄然出塵之氣,仿佛眼前血色的殺戮與之無關,面色繼續端著不失禮節的溫和笑意,優雅如蓮,卻令人心頭一窒。
這就是大祁的守護神,謝氏的芝蘭玉樹,謝君懷,表面如風流雅士,談笑間卻將一切企圖對大祁不利的事物通通斬殺殆盡!就如同對方在戰場上那極具侵略性的一面,身姿炫目,讓人沉淪,明知對方是頭笑面虎,也恨不能以身相飼。
不過更令朝臣欣慰的是幼帝的決策,本以為對方年齡小,沒想到竟也如此心狠手辣,這才是帝王,該心狠的時候就不該心慈手軟,有任何婦人之仁。對於居心叵測的番邦使臣,就該展示大祁的凌厲之威。
而朝堂之上,最難受的莫過於西域使臣,這些美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也是他們處心積慮為大祁王準備的,西域的美人自然有中原女子沒有的曼妙妖嬈風情,本以為會讓中土的人迷花了眼,沒想到竟然踢到了鐵板,不可謂不失策。
不過這美人非常重要,是他們精心栽培的精英棋子,什麼完不成任務便殺掉也只是隨口說說的,沒想到大祁國君竟然真的狠心如斯,以幫其代勞為名,說殺就殺。
當時那命令一下,他的笑容頓時戛然而止,殺戮瞬間就在他眼前發生,因離得極近,美人的血基本全濺在御林軍的鎧甲上和他身上,那血的味道令人反胃。不過在場的百官眼睛都不眨一下,他又怎麼可能先示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帶來的舞娘們被殺得乾淨,心頭就跟被人割去一塊肉般,心痛得難以復加。
但是先說得不到寵幸沒用殺了的也是他,反悔不是自打嘴巴嗎,只是沒想到,大祁國君雖說年幼,竟也有這般鐵血心腸,逼得他既反胃,又窩火。
好不容易慘叫聲落下帷幕,空氣中飄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因為同一個姿勢坐久了,他的手腳已經麻木毫無知覺了,只能頂著滿身血站起來,臉部表情蒼白又麻木,他們本來是看國主年幼,前來試探的,沒想到反而被對方將了一軍。
這君臣之間配合無間,倒是狠狠打了他一場臉。他就不信,待惠夷帝長大後,這君臣還能繼續聯手,一個功高蓋主,一個也開始突破年齡的枷鎖勢必要掌權,到時候兩虎相鬥,也不知道勝者會是誰,這個國家的命運又會走向如何。
哼,他且拭目以待大祁有內亂的那天!
第122章 前朝遺孤副本8
西域使臣來者不善, 已經暗示了邊境地區的蠢蠢欲動,大祁表面上是一統山河,實際上,不服其統治的分裂勢力還是很多, 人心雖已大半歸順,但江山尚未完全穩定,多的是想要自擁為王的人。
封王安撫是不可能的, 那不到百年就又會養出一堆禍患, 所以必須得鎮壓,還是強力鎮壓。而且為了儘快實現鎮壓這些不穩定勢力,惠夷帝不得不把自己的戰車、戰馬和士兵送往疆土的各個角落, 那最令人難以抉擇的是該派遣誰去領兵作戰。
自然得找一個信得過的,又不會擁兵自重的人。縱觀滿朝文武,能擔此重任的唯有謝君懷一人。
於是朝野之上, 過半的官員都在推舉謝君懷,中立和反對聲都是少數, 這讓姬影很煩躁,他當然知道謝君懷是帶兵打仗的能手, 是個“萬馬軍中取敵軍將領首級”的傳奇人物,是大祁奪天下的一把出鞘利劍, 尤其是在那十年亂世動盪期間, 對方早已非常熟悉邊關地形地勢, 有極為出色的經驗, 這重任非他莫屬。
但私心作祟, 他並不願意對方遠離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分一秒都不行。
看到帝王皺眉,朝下善察言觀色的官員心裡紛紛咯噔一聲,用寬大的衣袖遮去自己駭然的神情,果然,陛下並不願意將兵權交給謝氏,謝氏風頭正盛,陛下果然還是忌憚的,哪管對方是不是大祁重建的功臣。只怕最後就算陛下頷首肯許了,也會時時刻刻緊盯著對方在邊境的動靜吧。
他們無奈地嘆息一聲,果然歷史上那些名臣將相,大抵都逃不過“功高蓋主、禍必將之”的命運,能得善終的少啊!
他們再聯想了前些日子惠帝纏綿病榻的事,一連數日,幾乎轟動了整個宮廷,而根據傳聞,謝君懷這個帝師卻從未踏入禁城,更別提踏入帝王的寢殿了,真端的是冷血心腸。他們不知道那幾日謝君懷就跟在皇帝身邊伺候,以為這對君臣早已有了間隙,前日殺西域使臣棋子端的君王和睦景象怕也是逢場作戲,那此時陛下為謝氏將掌兵權而皺眉的舉動也說得通了。
最後,姬影自然是答應了,就算他不答應,季海衡也會逼著他答應。將幼帝輔助上位,這個世界的任務已經完成一半了,他也以一己之力將謝氏全族捧上了至高無上的位置,謝氏家族本身清正廉明的好名聲也會讓其他人掂量著不敢輕易下手,除非他想在史書上留下遺臭萬年的一筆。
除了鎮守四方,季海衡手裡得了兵權也是有私心的,方便他走遍四海去尋找自己那個不知道在何處的愛人。當他完成鎮守的任務,這個世界的任務就徹底完成了。
很快就到了臨別之際,帝師出征,全城百姓前來送別。
而早在禁城內,無法出宮的姬影就抿著薄唇看著他,在晨光之中,睫毛輕顫如灑金粉,那朝霞般耀眼的容顏勾魂奪魄,那雙眼睛倒是亮得嚇人,一時間讓季海衡感慨萬分。
他為人師表,教養對方多年,從那被刻意壓制的身高,到現在,對方的身量已經快及他眉宇了,再過幾年,怕就已經是真正君臨天下可以獨膽一面的強權帝王了。
“我等你,你快回來。”少年對他開口,竟然連“朕”都不稱了,季海衡知道,按照大祁律法,他不能出宮,最多只能送到這裡了。
至於是否會回來,季海衡不願意撒謊,所以他只是勾起唇角笑笑,給了一個模稜兩可的微笑,看著十分溫雅清淡,眼中淡淡的光彩令人失神。
沒得到回答,少年皺起眉宇,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這個即將遠行的人,可是對方毫不留情地轉身,他的手只能來得及抓住對方一縷青絲,而且那黑鴉的髮絲太過滑膩,竟從手指fèng隙中滑落。
姬影一愣,發現自己的手在晨曦中白得近乎透明,而對方那一身銀紅鎧甲則如火焰般奪目,襯著那利落上馬的高挑身影,令人挪不開眼。
他的心瞬間變得空蕩無邊。
——————
謝軍開八荒,掃六合,平定四海,所到之處,攬盡民心,教當地民眾務耕織、修戰具,鞏固帝業,金城千里,人人稱頌其英勇風姿,“揮劍宇內逐敗寇,天下何人不識君?”
從東到西,謝軍捷報連連,可是遠在千里的皇城並不安定。
偌大的宮殿之中,一個十七、八歲的俊美少年,慵懶地用硃筆批閱著眼前堆積如山的奏章,眉宇之間貴不可言,批閱累了就歇息一下,趁空逗弄一下身邊撲騰著翅膀的金籠鸚鵡,聽著鸚鵡吃著米粒,嘴裡嘎嘎地喊著“太傅”、“太傅”,忍不住從喉間發出低沉的輕笑。
難怪民間有“金籠鸚鵡,念粉郎言語”的佳句流傳,原來相思之情普天之下共有,連高不勝寒的九五之尊也不能倖免。
“陛下,你要小心千歲爺啊!”不少人前來勸諫,時不時還遞送彈劾奏章,“謝氏極有能耐的,走過每一片土地,都可以固守八方,確實讓大祁固若金湯、外敵不敢來犯,這點確實功不可沒,然在那皇權難以企及的邊疆地區,早已無人識得新帝,只知千歲啊!”
半晌,想起前些日子陸續不斷的朝臣,端著一副苦口婆心的勸客嘴臉,少年皺起眉頭,一時也沒了繼續玩樂的興致,懶洋洋地放下手中挑弄鸚鵡的金竿,回到桌前,端詳著桌上的畫卷,畫上的自然是那南征北戰之人。他用手細細摩挲著,仿佛指腹下不是那粗糙的畫紙,而是畫中人那具飽含體溫的血肉之軀。
畫中人那皮膚和骨頭,包括那高挑的身姿,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都栩栩如生,仿佛可以破畫而出,教他如何不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