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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混混的話並沒有降低音量,反而刻意拉高了嗓門,一眼眼向著這邊看來,嬉皮笑臉拍著自己的大腿。
然而出乎他們意料的是,被議論的主人公只是白著臉看了這邊一眼,隨即飛速地撿了一大塊紅棕色的磚頭,一下子砸了旁邊一座房子的窗戶。砸完之後,她頭也不回,飛快地便跑走了。
幾個騎在摩托上的不良少年還沒反應過來,裡頭的老頭早已顫巍巍舉著拐杖沖了出來:“你們幾個瓜娃子!居然還來砸我窗戶!走,找你們家裡要錢去!”
混混們啞口無言:“不是……是那個……”
他們怎麼也沒想到,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居然有耍他們的膽量!
“是什麼是!”老頭吹鬍子瞪眼,開始挽起衣袖,“都被我現場抓住了居然還不承認!你,你們一個個都給我等著……”
簡靜蹲在角落裡看著這一幕,看著看著,不由得就笑出了眼淚。
在這天晚上的老地方,她將當時的情景繪聲繪色地講給宋聲聽,宋聲也笑的前仰後合,隨即道:“這個方法有用吧?”
簡靜用力點頭。
“這就對了,”宋聲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這些小的惡作劇,你通通可以還給他們,多來幾次,那群期強怕弱的傢伙就不敢惹你了。只是這兩天怕他們報復,我送你回家吧。”
他頓了頓,忽然又道:“但是,記住,千萬不要因為仇恨而把自己也變成你討厭的那種人——他們不值得。”
他騎著自行車載著簡靜回家,一路上面不改色穿越了那些指指點點和竊竊私語,簡靜環著他的腰,將自己的頭靠在上面,微微地閉上眼。
鼻間是淺淡的皂角香氣,強大到足以隔絕周圍所有目光和聲音。就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她頭一次覺得自己安心地像是待在母親的子宮中,被溫熱的羊水包裹著,幾乎想要落下淚來。
——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你了啊,傻姑娘。
漸漸,連她的母親也知道了那個總是送她回家的男生,隔著窗戶饒有興致地打量了很久,隨後欣慰地微微笑起來。
“小伙子長的很好看啊,”晚飯時,她的筷子在女兒的碗上敲了敲,“我要是再年輕個二十歲,也會喜歡這種看起來溫和善良的小男生,靜靜的眼光和媽媽的真像。”
她語氣中的欣喜絲毫也不曾掩飾,借著低頭夾菜的動作,擋住了自己眼裡面的淚光:“哎呀,真好,我家靜靜終於肯和男生接觸了。”
女兒端端正正地坐在她對面,聽了這話,立刻抬起頭來看她:“不要把他和別人相提並論,他不一樣。”
“好好好,不一樣,”母親打了下她的手背,“不管是誰,你能再有勇氣去碰觸他,媽媽就已經很開心了。”
那件事件帶來的後遺症是強烈的異性恐懼症,在剛發生後的幾個月時間內,簡靜甚至不能踏出家門一步,在接受異性警察做筆錄時都會不停地打哆嗦。哪怕是早已和這個家斷絕了關係的父親來看她時,也是隔著一扇門,遙遙地說上幾句話。
而如今,她終於像是走出來了。母親掛著笑又向她碗中夾了許多菜,眼神都如水一般柔軟下來。
日子一天接著一天地過,在滿地花開的時候,身為好學生的宋聲偷偷載著她,第一次翻牆逃了課。他在花海里好好地為自己的這個傻姑娘慶祝了生日,在晚上簡靜的母親加班時,悄無聲息地守在她的臥室門外,像是個忠誠不渝的騎士。
這是幾年來簡靜睡過的唯一一個好覺,沒有在黑暗中一遍遍重複著上演的噩夢,也不會會滿身冷汗尖叫著地從夢裡驚醒。她嗅著身邊衣服上皂角的清香,睡得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安穩。
一天,宋聲載著她去了另一所學校門口。他們在校門前等了半天,等到下課的學生從裡面潮水似的湧出來時,宋聲指了指其中的一個人。
“是他?”簡靜問。
“嗯。”
簡靜於是眯起眼,仔細地隔著人潮將那個人打量了又打量,隨即搖晃了下,中肯地評價:“沒你好看。”
宋聲哈哈地笑出了聲,隨即眼神柔軟了些,含了無數欲說還休的情愫。那些小小的碎光將他的一雙眼都變得光彩奪目,他腳蹬著地,微微嘆息一聲。
“日久生情啊,”他勾起唇角,“這又有什麼辦法呢。”
簡靜環住他的腰:“我才不在乎那些,只要你喜歡就行了。”
只要你的眼裡還能有這樣的光芒……你所傾心的那個人是誰,我可以完全不管不顧。哪怕世界上的人都說這是錯誤的,這是不對的,這是背離生物本能的,我也通通不在乎。
就像你不在乎他們一樣。
可是世界上有些事情,並非擋住眼睛便可以看不見,並非捂住耳朵便可以聽不見。所有的秘密都註定無法妥善地被掩藏在黑暗裡,它們終有一天,會血淋漓地暴露在陽光下。
在一個下著大雨的下午,宋聲忽然淋著雨過來找她,他站在窗外,沒頭沒尾道:“……有人看見了。”
簡靜手中的筆尖一下子應聲而斷。
“我看到了宋聲和一個男生在一起!”撞見這一幕的短髮女生站在課桌上,尖聲叫道,“太噁心了,他們兩個男的居然抱在一起親了,兩個變態!我之前真是瞎了眼,才覺得宋聲不錯!呸!”
她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
“真的?”周圍人的眼裡都是興奮而八卦的光,隱隱還含著厭惡,“我的天,我就說……”
“難怪每天都和那個怪胎簡靜在一起玩,原來兩個人都不正常……”
旁邊有男生摸著下巴不寒而慄,噁心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靠!我小時候還和他在一間澡堂洗過澡!”
“我也是,怎麼辦?想想都渾身不舒服。”
“那他每天進男廁所是為了什麼?難不成就是為了盯著別人的那地方看?”
這句話讓所有在場的男生都皺起了眉頭,身後有人小聲呸了聲,“這得腦子多有問題,才能莫名其妙看上個男人……真是,他怎麼不乾脆將自己變成女人算了?”他頓了頓,不懷好意道,“做個手術什麼的,然後也可以先讓我們爽一爽,反正他也喜歡男的——”
他這句話並沒有說完,一直孤零零坐在後排的簡靜卻突然一下子站起了身。在眾人莫名其妙的目光里,她猛地伸出手,在最後說話的男生臉上狠狠撓了一把,她的指甲尖而長,一下子將人撓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男生尖叫著把她推開了,摸著自己臉上的血,簡直不可理解:“你神經病啊?!”
“對,”簡靜看著他們,“我就是神經病。反正神經病殺人也不坐牢,勸你們誰都別來招惹我。”
她大踏步地走出教室門,末了又回過頭來:“勸你們通通都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們那長相,宋聲就算是眼瞎了,也看不上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