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頁
楚辭回答:“帶著口罩,看不出年紀。應該在十五六歲左右。”
“十六歲還好說,要是十五歲……”民警的眉頭越鎖越緊,“那可就不好辦了。按照未成年人保護法的規定,她頂多也就是來接受一下相關教育,更何況你並沒有受到傷害,她可能只需要被問幾句話,就能走人了。”
唐元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聲音也尖了些:“警察叔叔,她這可是故意傷人!要不是我們家小辭眼疾手快躲開了,那可就是毀容了!”
“叫誰叔叔呢?”民警嘆口氣,語氣里充斥的也是滿滿的無奈,“這是法律規定,還能怎麼辦?只能按照律法來辦事。你們先回去等著,等到有消息了,我們自然會通知你們的。”
兩人從警察局出來時,唐元簡直吞了一肚子的氣,連臉也脹得鼓鼓的,活像是只河豚。他站在台階上義憤填膺,一分鐘也等不得,立刻便要回公司去調監控錄像,一定要將那個女生揪出來不可。
楚辭問:“那我要如何回去?”
問完這句,他便察覺到唐元的面色微微變了,似乎有些心虛地不敢看他,半天才幹咳一聲:“那個……小辭啊。你剛剛在醫院做檢查的時候,我打了電話給你弟弟。”
楚辭:……
“聽電話里他的話音,似乎是相當生氣,二話不說就開車過來了,還讓你等著,”唐元的手拍了拍楚辭的肩膀,圓圓的眼裡滿滿都是同情,“你節哀。”
楚辭:……
他不知為何,竟然也有些莫名的心虛,不由得悄悄吞了口唾沫。
---------
秦陸來的極快,他是自己開的車,身後跟著兩三輛鳴著笛的警車,一同聲勢浩大地駛進來。在陰著一張臉交完超速的罰款後,他長腿一邁,徑直走近了楚辭。
在這之前,楚辭從未看見過這個弟弟這般模樣——他的眉峰緊緊地聚著,像是蓄了一塊暗沉沉的烏雲,周身的氣勢也毫不收斂地釋放出來,像是已經出鞘的利劍,令人隱隱覺著心驚。他皺著眉,看了一眼楚辭,隨後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上車。”
楚辭連對他討好性地笑一笑也不敢了,只好乖乖地坐進車裡,順帶對著外頭的唐元招招手。
唐元向前走了兩步,叮囑道:“晚上好好休息——”
他一句話還未說完,秦陸已經一腳油門踩了下去,車輛瞬間不見了蹤影。唐元一個人被尾氣噴了滿頭傻傻站在原地,回憶起秦陸方才幾乎要結冰的眼神,忽然間有點為楚辭擔心。
……這一去,該不會是羊入虎口吧?
窗外是流光溢彩一閃而過的城市夜色,車內的空調打的有些低,楚辭抱著雙臂,不自覺打了個哆嗦。片刻後,他便察覺到對著自己吹的空調冷風漸漸停止了,身旁的窗戶慢慢打開了一個縫隙,呼啦啦的夜風隨之灌了進來。
楚辭放下抱著胳膊的手,又覺得有些想笑。
明明臉上是這樣一副生氣的表情……可到頭來,還是這樣細心地關心著他啊。
車輛在路上行駛了許久,隨即停在了秦陸家門口。小孩緊緊地抿著嘴唇,拉下手剎,便要打開車門。
就在這時,楚辭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一角衣袖,輕輕地左右晃了晃。
“小陸……”
他的聲音本就清亮好聽,帶著些乾淨的少年感,此刻又刻意放軟了幾分,拖著細細的尾音,直聽的人心裡都能軟成一灘水。話中的撒嬌意味實在太明顯,楚辭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著頭,可又不得不放下哥哥的身份去哄他,“我錯了,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被他拽著衣服的人僵了半天,隨即仿佛認命般無奈地輕嘆了一口氣,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你錯在哪兒了?”
楚辭想也不想道:“我不該不告訴你——”
可緊接著他便對上了秦陸的眼睛,那雙濃墨一樣烏黑的眼裡盛放的滿滿都是他看不懂的情愫,它們在深不可測的潭裡氤氳醞釀了許久,幾乎要從秦陸的眸子裡溢出來。其中的意味甚至令楚辭有些心驚肉跳,他對著這樣一雙眼睛,再也說不出剩下的話。
秦陸直直地看著他,一直看到他眼眸躲閃,才閉了閉眼。
“哥根本不懂。”
他的語氣里滿是傷痛,楚辭有些慌了。
“懂什麼?”
誰料秦陸竟然直接側過了身體,愈發逼得近了些,將楚辭牢牢困在了座位和車壁那一塊狹小的範圍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他:“哥在那個女生來要合照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了不對勁了,是不是?”
楚辭愣了許久,才小聲答道:“……是。”
從一開始,便是奇怪的。
先不說他能分清人眼中的惡意和善意,只說她要求自己摘下口罩,自己卻要擋得嚴嚴實實的古怪行為,楚辭素來對這些東西異常敏銳,怎麼可能會察覺不到其中的不對?
“可是哥還是選擇了去冒這個險,是不是?”
“……是。”
閻王給的兩個鬼都在身旁,楚辭心知肚明,那女生是一分一毫也不可能傷到自己的。只是這些類似天方夜譚的話並不能告訴秦陸,他也只能順著對方,將整件事定義為了一時衝動的冒險。
楚辭並不願將所有人皆想的不懷好意,可他也絕對不蠢,在世事上,他甚至比大多數人看得更加通透。抓賊尚且講究人贓俱獲,在這種情況下,顯然是只有讓那女生將手中的東西潑出來,才能明確他受害者的身份,對他更加有利。除此之外,再無他法。
秦陸顯然也明白他的這些小心思,眉峰之間的烏雲越聚越濃:“所以呢?”
他的聲線都有些細細的、不可自抑的顫抖,一字一頓道:“楚辭……你有沒有想過,你若是出了事,我要怎麼辦?”
楚辭本想開口安慰他,可緊跟著,便被小孩眼裡突然蓄起來的淚嚇了一大跳。他與秦陸相處了這麼多年,縱使是小時候被秦海業打,秦陸也從沒這個樣子哭過,哭的眼淚一滴滴控制不住地向下濺,將褲子都印濕了一小片。
楚辭的心都被狠狠地揪了起來,再也顧不得其它,直接上手將他抱進自己懷裡,任由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在頸窩裡蹭來蹭去。他眼淚的溫度仿佛是能夠灼傷皮膚的,隔著薄薄的布料,整個人都微微地輕顫起來,猶自帶著尚未完全消退的擔心與惶恐。
“都是哥的錯,都是哥的錯……”楚辭一下下摩挲著他的頭髮,像是在為一隻大型寵物順毛,他的眼裡都是藏不住的愧疚,對著秦陸一聲聲地道歉。
小孩趴在他肩頭,徹徹底底地哭了一場。等到沸騰的情緒漸漸平息下來,這才湊到他的耳邊,一字一頓道:“楚辭。這是最後一次。”
“如果有下次,就不要怪我真的把你鎖起來了。”
楚辭的心猛地一顫,將他的頭抬起來,卻發現他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