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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修德將她的肩膀攬得緊了些,安慰道:“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他若是摻和進那家裡,情況只會更糟,況且那人已經去世了,剩下的一個個都心狠手辣,還會有誰來保住他?”
這些道理,白夫人通通都懂。若不是因為懂,她也不會在那日看到這些條件時,想也不想便答應下來——可這種隱瞞所有真相的做法,真的是那個孩子想要的嗎?
這世上,又哪裡有被隱瞞得滴水不漏的真相?
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這座巨大的冰山已然展露出其中一角來,綻放的光暈冰冷而眩目多彩。親情、愛情、貪慾……所有的這些都被通通捲入其中,在機械齒輪里一點點地運行著。在旋轉了整整兩世之後,隨著咔噠一聲,所有被埋藏的、隱匿於黑暗之中的秘密,都將隨著大亮的天光徹底暴露於人前。
“今日之果,必有前世之因……”閻王爺面上的神情絲毫不動,將他曾經說過的話再次說給太上老君聽,“只是這前世之因,卻未必是他想要的。”
急匆匆跑來詢問的太上老君無語凝噎:“你能說人話嗎?”
“什麼人話?”閻王微微掀起眼皮子,“本座是神仙,自然說不出人話。”
太上老君:……
我屮艸芔茻!老子也是啊!不是照舊聽不懂啊啊啊!
“比起操心這個,”閻王爺優哉游哉地揮了揮寬大的袖子,支著下巴饒有興致地問,“本座聽聞,月老已經從司命星官那處出關了,你私自跑來人間,怎麼一點也不擔心?”
“……”太上老君茫然,“本座為何要擔心?”
閻王爺擼了擼懷中滾滾的毛髮,拋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你懂得”的眼神。
“……等等,你不會真相信嫦娥小話本里的那些話吧?”
“……”閻王以沉默相對。
太上老君怒而掀桌:“本座和月老那老頭兒半毛錢關係都沒有好嗎!他的肚子比本座還要圓,鬍子也遠遠沒有本座漂亮!整天穿的都是件一點美感都沒有的大紅袍,與其看上他,本座還不如看是財神爺——”
這句話出口後,他忽然間便覺察到了從腳底翻湧而上的一陣寒意。
在打了個哆嗦後,太上老君慢騰騰、慢騰騰扭過頭去。
“所以,”嫦娥蹲在他二人身後,正拿著筆瘋狂記錄,眼中閃爍的都是瘋狂的八卦之光,嘖嘖嘖地感嘆,“你實際上戀上的是財神爺?月老不過只是個替身?”
太上老君:“……”
一劍,殺了,本座吧。
“節哀順變。”閻王爺終於從那柔滑的皮毛里抽出了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不是天帝,已經算是好的了。”
太上老君悲憤地抹了把臉。
他仍有些擔憂楚辭,在這夜路過楚辭的房間時,不由得打開房門,悄無聲息地看了一眼。知曉楚辭不喜歡旁人進去他的房間,他只是站在門口,並不曾踏進去。
房中窗簾掩的極為嚴實,一絲月光也不曾漏進來。好在他有仙眼,即使是這樣的黑暗也看得一清二楚。床上的被子微微隆起,楚辭縮在秦陸的懷裡,緊緊地靠著他的胸膛,眉頭微微蹙起,睡得並不安穩。
太上老君微微眯起眼,隱約察覺到這房間裡似乎有什麼不大對的東西。
他仔細打量了一番,最終在楚辭的床沿邊上,看到了一個近乎透明的人形,那人微微地垂下頭,長發也隨著傾瀉下來,她專注地凝視著,細細打量著楚辭的神情,小心翼翼地伸手為他一點點撫平眉頭。
一個鬼魂?!
怕鬼的太上老君嚇得腿腳一哆嗦,手上一個用力,下意識將門甩上了。
就在這一瞬間,那鬼魂卻猛地飄過來,將手臂插入了門縫裡——有了這麼一道陰氣阻礙,房門關上的聲音便瞬間小了許多,並沒有驚動床上睡著的兩人。女鬼回頭打量了半晌,這才重新扭回來,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太上老君兩腿戰戰,慫噠噠地咽了口唾沫,開始從口袋裡掏法寶。
這該不會是個吃人的惡鬼吧?!雖然看起來有點眼熟,但還是非常凶的樣子啊!
嚶嚶嚶萬一小辭被吃了怎麼辦……天庭還得等多少年才能等來這麼一個廚子……
女鬼瞧著他手忙腳亂的動作,忽然伸出手拍了拍他。
太上老君又是一哆嗦。
將注意力吸引過來的女鬼緩緩將手指移上了嘴唇,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小聲。”她的口型如此說。
太上老君:“……”
他忙不迭地連連點頭。
在得到保證之後,女鬼重新飄蕩了回去,繼續守在了床前。哪怕隔著這樣的距離,太上老君也能看出她伸手摩挲時的動作是何等的輕柔,她像是在撫摩一尊易碎的瓷器,又或是心頭的寶物,一遍遍地、不厭其煩地替沉睡著的人抹去他眉間的褶皺。
半晌後,有一滴含著濃郁陰氣的眼淚,啪嗒一聲落在了楚辭面頰上。
太上老君訥訥無言,在傻站許久之後一拍腦門,終於想起來究竟是為何這麼熟悉了。
這不是當日閻王爺派給楚辭的那兩個鬼魂中的一個麼?!
第二日的早上,他嚴肅地問楚辭:
“你家小朋友其實早就見過家長了,這事兒,你知道嗎?”
楚辭:“……哈啊?”
太上老君神色一整,痛心疾首:“你們該不會每天就在房間裡做什麼奇奇怪怪的事吧?那可是會扣分的啊!扣分!!!”
楚辭:“……哈啊?”
作者有話要說:太上老君:你其實早就見過家長了,這事兒,你知道嗎?
秦陸:一臉茫然。JPG
第65章 身世之謎
太上老君張口欲言, 可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麼,又悶悶地將剩下的話咽了下去,一把奪過楚辭手中捏著的胡蘿蔔,泄憤似的嘎吱嘎吱咬起來:“沒什麼。”
楚辭:“……那個是我打算拿來炒菜的。”
“沒事, ”太上老君全然不在意, “反正怎麼著都是要落進本座的肚子裡的——”
“不, ”楚辭打斷他,“我的意思是,在你把它從我手中拿走之前,我正準備拿去洗並且削皮, 那上頭還明晃晃帶著泥呢——哦,你吃到土腥味兒了嗎?”他用關切傻子般的語氣親切地詢問, “好吃嗎?”
“……”
楚辭目送他悲憤地小碎步跑去漱口,隨即轉過頭來,重新將各色蔬菜都放入盆中等待沖洗。他微微垂著眼睛,手在清蕩蕩的水波中反覆撥弄了幾下, 袖口處也濺上了一小片濕痕。
秦陸在早上有重要會議,連早飯也沒來得及吃便匆匆忙忙走了;而他今天已經約了白家夫婦,在一家清淨的私人菜館碰面。在這件事情上,他總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來平息這麼多天來被蒙在鼓中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