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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要是自己一心做官,無妻無子其實也挺好的。這樣的念頭一旦滋生,竟是如何都揮散不去。
對方還在用那失望的目光看他,他突然心一澀,五味雜陳。
晏玉樓遠遠看著他,帶著陌生的審視。仿若以前認識的那個阮從煥從未存在過,那個穩重中帶著靦腆的書生,那個初見她時不敢看她的年輕進士,與眼前心機深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男人判若兩人。
再次死無對症,當真是好得很。
激動的黃元化興奮道:“阮大人,這下災銀找到了,我們可算是鬆了一口氣。有這筆銀子在,事情就好辦多了。還是侯爺和國公爺厲害,一來就找到銀子。”
阮從煥笑笑,“他們確實厲害。”
黃元化沒有聽出他語氣中的冷淡,高興地與其它官員們熱烈討論著。阮從煥再次回頭,已不見晏玉樓的蹤影。
這時一個人朝他擠過來低語兩句,他平靜地退出人群,朝後衙走去。
後衙的廳堂中,晏玉樓靜坐等候。晏實站在身後,嚴陣以待。主僕二人一個冷一個殺氣騰騰,氣勢令人生畏。
阮從煥進來,臉色依然沒有變化。
“恭喜侯爺找到災銀。”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晏玉樓看著他,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和別有用心的人同流合污。他不滿自己的光環被侯府壓制,這一點她能理解。可是為什麼口口聲聲想做一個好官的他,會為了一己私利與人同謀。
“你知道我在問什麼,你曾說過要做一個好官。在此之前我毫不懷疑,即使知道你與我侯府生了齟齬我都未改變看法。我一路行來,見過滸洲百姓如今的境況。對於你的管理才能我是認可的。然而我沒有想到,至始至終你都知道銀子在哪裡,你這樣做究竟是為什麼?”
“侯爺,您說的話下官不明白,下官也是今天才知道銀子被賊人藏在雨前縣驛站。下官愚鈍,不如侯爺有經緯之才,看不穿那些賊人的詭計,實在是慚愧得很。”
事到如今,晏玉樓還真沒有確鑿的證據指認他的罪行。無論從哪方面看,他都是無辜的。唯一的巧合就是他兩日前曾在驛站歇過一夜。
僅憑這一點,很難說明什麼,更無法定他的罪。畢竟這段日子裡,在驛站歇過的人肯定不止他一個。幾年不見,他的成長倒是讓人刮目相看。
“你以為不認,我就沒法子嗎?”
阮從煥面色依舊平靜,那雙原本能一眼望見底的眼睛,此時早已失了原本的清澈變得渾濁幽暗。
“侯爺,下官沒有做過的事情如何能認。下官雖遠離京城,卻也知如今京中局勢,你若因為下官與令姐的事情生氣,想給下官吃個教訓,恐怕正中信國公的意。饒洲知州程大人的失誤已經讓信國公很是惱火,下官如果讓人捉到什麼把柄難保他不會大作文章藉機發難。在外人眼中,你我是一體的。下官要是與災銀被劫之事脫不了干係,侯爺您如何能摘得乾淨。還請侯爺三思,莫要事後追悔。”
他說得沒錯,要是換在從前晏玉樓定然會顧忌一二。可是現在她有那個自信保證姬桑不會和自己做對,所以他的心思只能白費。
敢這樣對自己說話,在她面前不再裝模作樣而是開始講利益,看來阮從煥的成長不止一星半點。
“不裝了?幾年不見,本官對你真是刮目相看。當年我母親眼光不錯,是她說你絕非池中之物,配得上我侯府嫡女,所以才把四姐許配給你的。事實證明,她看人看得准,只可惜你走的路與我們期望的那條路背道而馳。我晏玉樓最不喜被人威脅,我更不怕信國公會有什麼動作,所以你把心放回肚子裡,我即便是沒有任何證據也有法子處置你。”
聽到她的這一番話,阮從煥的臉色終於有了變化。
“侯爺想以勢壓人?”
“本官就算以勢壓人,那又如何?”
阮從煥突然冷笑幾聲,臉上的表情漸漸扭曲,“是啊,你們權貴不是一向如此。仗著世族的權勢高貴的出身趾高氣昂,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鬧就鬧想殺就殺。我真是蠢得可以,居然曾經相信你們侯府的人是不同的。”
晏玉樓看著他,對於他的話不贊同也不反駁。他既然認為他們侯府一直以來都壓迫他,她再說什麼恐怕也改變不了他的想法。
好好的一棵苗子,要是利用得好無疑是侯府的一大助力。只是苗子雖然不錯,不想長著長著居然歪了。既然歪了,只能忍痛砍斷,免得一發不可收拾。
他臉上的笑漸漸隱去,換上另一種奇怪的表情。
“下官想問問侯爺,為何懷疑下官?”
從一開始他失蹤再到他被找到,找到後不過近十天的功夫,在這段日子裡他什麼都沒有做,侯爺為什麼偏偏懷疑他?除了在驛站歇過一晚外,他想不出來自己哪裡露出過破綻。
他不知道在到滸洲之後,晏玉樓心裡就有了懷疑。
夫妻數載,他難道不知道四姐是什麼樣的人嗎?一個男人如果預感自己會出事,最放心不下的是誰?定是自己的妻兒。他既然知道自己會出事,會留信交待四姐不要聲張,為什麼沒有安排人看護好府里的妻兒?
她來到滸洲是為災銀的案子,他身邊最得用的小廝卻提起他們的夫妻之事,還暗指四姐不安於室。剛開始,她確實懷疑過清明是被有心人利用。但是後來證明,清明至始至終都只認一個主子,那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