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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小姐去後,有相府的四十九條性命相伴,想來也不會太孤單。”容遲的聲音再次響起。
姜雁回猛地收回目光,轉向容遲,眼眶微微發紅,眼底已有了淚意。
容遲看見她睫毛下顫抖的淚珠,不由得怔了一怔,似是想到了什麼,陷入到了回憶中。
姜雁回咬牙朝他走去,在接近容遲三步遠的距離,容遲回神,長臂一伸拽住了她的手腕。
姜雁回頓覺眼前天旋地轉,再次定睛時,竟已躺到了容遲的床榻上,容遲翻身而上,將她壓在了身下。
丫鬟侍衛心有靈犀,不等容遲吩咐,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離開前還順手合上了門。
一縷血花在他腹部的紗布上緩緩暈開、綻放,容遲的臉色爬上了幾縷蒼白,面上卻帶著笑意。他毫不在意自己的傷口,緩緩壓過來,俯身在姜雁回的耳畔說道:“本王敢保證,姜小姐做了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
姜雁回渾身僵硬,睫毛如小刷子一般,上下顫動著。
容遲起身,垂眸,卻見姜雁回雙眼緊閉,面上似有屈辱之色,眼角泛出晶瑩的淚珠。
容遲呆了一瞬,伸手揩去了她眼角的一滴淚。
他想起了當初那個倔強的小姑娘,一個人悄悄的躲在黑暗中,在他現身的瞬間,毫不設防的撲進了他的懷裡,金豆子一下子掉了他滿懷,將他的胸前染得一片濕熱。
她哭著說:“我再也沒有阿娘了。”
那一年,姜雁回九歲,喪母。
容遲深知,姜雁回雖柔弱,卻十分倔強。這一滴淚淌下來,滴在了容遲的指尖,更是滴入了他的心尖。他冷硬的心腸一下子柔軟下來,抱著她,像當年一般,低聲哄道:“不哭,不哭了……”
這一句話如同一句可怕的咒語,姜雁回猛地睜開眼睛,被這麼一哄,委屈竟是開了閘,怎麼也止不住,眼淚更是掉個不停,不多時便將容遲的枕巾染得一片濕透。
姜雁回先是小聲嗚咽著,容遲哄了幾句,她更覺委屈,眼淚越流越凶,簡直快要將容遲的那顆心都淹了,哭到最後,沒了力氣,又換成了小聲的哽咽著。哭一次,便抽一口氣,似是要將這輩子的委屈都哭盡了,直到哭不動了,也是睜著眼睛,眼淚不要錢的淌著。
容遲的心從沒這般柔軟過,他輕輕撫著姜雁回紅腫的眼角,聲音暗啞,幾乎用盡平生的柔情哄她:“不哭,雁兒,不哭。”
姜雁回哭了半晌,才恍然回過神來,她這一劫總算是安然渡過了。她不信,她都哭成了這樣,容遲還有心思動她。
似是覺得這樣大哭丟面子,總要找些由頭,她吸了一口氣,委屈道:“我餓了。”
被關了一天,一口飯菜都沒吃,剛喝了一口湯,容遲就來了。又是自盡,又是大哭,如此這般大鬧了幾場,早已耗盡力氣,餓得前胸貼後背。
容遲也恍然驚覺,眼中露出歉意,從床上坐起來,喚來初初,命她換了一份新的熱菜和熱湯送過來。
姜雁回大哭了一場,雙眼腫的像核桃,哪裡還有當初的艷色,偏偏這個模樣的她,容遲覺得可愛極了。他讓侍女送進來一盆熱水,親自擰了帕子,按著她的眼眶,輕輕的揉著。
姜雁回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噴在了頭頂,想起方才她大哭時,他一副手足無措又小心翼翼哄她的模樣,甚覺新奇。
容遲給她的印象,一直都是冷硬的,陰沉的,喜怒無常的,從未見過這樣的他,溫柔的,小心的,像沾在劍刃上的一滴蜜,危險,卻讓人忍不住伸出舌頭去舔舐。
待兩人都收拾好,飯菜已經布上了桌。先前還不覺得,飯菜的香氣爭先恐後的湧入鼻腔,姜雁回的胃才微微抽了一下,隱隱泛著疼。她蹙了一下眉尖,在桌前坐下。
桌上都是些家常小菜,葷素搭配得宜,似是為了照顧姜雁回的喜好,有好幾道都是豆腐。
姜雁回待胃疼隱了下去之後,拿起碗筷,忽然,一碗湯放在了她的面前。
她抬起頭來,容遲的側臉掩映在燭光里,溫聲道:“先喝湯。”
姜雁回低頭喝湯,卻想起容遲的傷口崩裂開來,還沒有處理。她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開口。
“吃飯。”容遲冷淡的嗓音又響起,“不要盯著本王看。”
姜雁回連忙低下頭去。
幾口飯下來,她只夾了面前的那盤小青菜,因為她記得,容遲有潔癖,不喜與人同食。
眼前的碗裡多了一塊色澤金亮的紅燒肉。肉做的酥爛,味醇汁濃,剛放上來,濃厚的湯汁便覆在了晶瑩的飯粒上。
姜雁回抬起頭來,容遲放下筷子,端起了酒盞。
杯中盛了半杯清酒,正欲下喉時,卻感覺一道灼熱的視線盯著自己,容遲問:“怎麼了?”
姜雁回欲言又止。
“不喜本王飲酒?”容遲似是明白了什麼,放下了酒盞,微微而笑,“那便不飲。”
姜雁回又垂下眸子。她並非不喜他飲酒,只是想提醒他,受傷不宜飲酒,不過,結果是一樣的。
她用筷子撥了撥碗裡的肉,夾起,又放下,如此反覆,極度糾結。
便是容遲想不注意也不行。
“不合胃口?”他問。
姜雁回可憐巴巴的望著他。其實她也從不與人同食一盤菜,若她沒看錯,這塊肉是容遲用自己的筷子夾過來的,興許上面還沾了他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