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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容遲的唇離姜雁回的雙唇還有一寸的距離時,容遲的身體僵硬了一下,他垂下眼睛,目光所及之處,一把匕首悄無聲息的沒入了他的腹中。
握著匕首的是一隻素白的手,溫熱的血沿著傷口緩緩滴落,滴在手背上。
瓷白的手,鮮紅的血,交織在一處,透著靡麗的淒艷。
那隻手鬆開了匕首,似是受了驚嚇,不住的抖動著。
“我、我……”姜雁回無處可退,上下兩排牙齒磕碰著,她面白如雪,神色淒楚,“我……”
“我”了半天,卻是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出來。
容遲抬手,按住了傷口,眼神陰鷙的盯著她:“你不願意?”
若仔細分辨,會發現,他眼底受傷的光芒一閃而過。
燭火跳動著,昏黃的燭光映著姜雁回蒼白的面頰,她深吸一口氣,仰起了臉,滿面決然的表情:“容遲,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姜雁回絕不受你折辱。”
“若本王偏要折辱你呢?”容遲抬起她的下巴,冷笑了一聲。
姜雁回瞪大了雙眼。他受了這樣重的傷,居然還有閒心威脅她。
“來人。”容遲揚聲道。
初初走了進來,看見容遲白衣染血,腹中插著一把匕首,頓時嚇得花容失色,驚道:“主人!”
“傳大夫。”
“是。”初初慌張的跑了出去。
容遲鬆開了姜雁回,回身走到床邊坐下。
姜雁回原本是貼著牆根站的,忽然沒了容遲的禁錮,一下子得了自由,手腳竟不知如何擺放。
她悄悄探頭,看了一眼床上的容遲。容遲靠坐在床上,雙目微合。他的錦繡白衣早已被鮮血染透,衣擺下方開著大朵的血花,可他偏偏面上無一絲痛苦之色,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倒像個沒事人一般。
這樣的堅韌心性,不是一朝一夕能磨練出來的,想起關於容遲的那些傳言,姜雁回眉頭不由自主的蹙了一下。
傳聞,容遲在生母死後被接到先帝身邊教養,因著淳貴妃的影響,先帝極為厭惡容遲,待他也尤為苛刻。別的孩子犯了點小錯,撒撒嬌也就混過去了,唯獨容遲,稍微犯了點錯,就是狠狠一頓責罰。罰了,還不許哭,若是掉一滴眼淚,免不了又是另一頓責罰。
據說有一次容遲只是寫錯了一個字,先帝便大發雷霆,狠狠抽打了他一頓,幾乎將鞭子都抽斷了,若非身邊的小太監拼命相護,恐怕早已被活生生打死了。小太監去抱他,才發現他小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口角溢出了白沫,便是這般境況,他也不哭喊一聲,哪怕是一聲小小的求饒。
姜雁回不知道這些傳言是真是假,她挪動著腳步,走到桌邊,倒了一杯熱水,雙手捧著,走到了床邊,猶豫著開口:“容、容遲。”
容遲睜開眼睛看著她。
她把杯子往前遞了一遞,表情略有些僵硬:“喝水。”
“不會又在水裡下了毒吧?”
“方才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姜雁回驚懼中,想起容遲有在袖子裡藏匕首的習慣,趁著他不注意,摸出了匕首,原是想威脅他放了自己,沒想到,失了準頭,慌亂中竟刺了出去。
匕首沒入血肉的那一瞬間,她如夢初醒。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恨容遲的,可是當那鮮紅的血染了滿手的時候,她才知道,她不恨他,一點兒也不恨他,甚至看到他流血,她的心像是被誰猛地劈做了兩半,鈍鈍的痛。
她對著容遲,居然也有心痛的感覺。
很奇怪的感覺。
“餵我。”容遲虛弱的說道。
姜雁回捧著杯盞,湊到了他的唇邊。容遲卻不張口,他抬眼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姜雁回舉了半天,才知是容遲戲弄於她。面上划過一絲羞惱之色,拂袖轉身,將杯盞狠狠的丟在了桌子上,抬步朝著外面走去。
剛走出屋外,便有一名侍衛跳了出來,攔住了她的去路:“姜小姐,請回。”
姜雁回憤憤的走回了屋子,坐在桌子邊,眼睛卻不住的往外張望著。
這個初初,怎麼請大夫請了這麼久?
又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容遲,他淌了這麼久的血,不會失血而亡吧?
如此這般擔憂著,初初和大夫總算一前一後踏了進來。大夫先是行了一禮,在容遲的許可下,站起身來,放下背上的藥箱,開始為容遲止血。
他先是拿出剪刀,將容遲的上衣剪了,露出傷口的部位。
姜雁回瞄了一眼,不由得呆了呆。容遲的身上布滿了傷痕,那些傷痕歲月久遠,已辨不出年歲,唯獨傷痕可怖,昭示著當時的兇險。
姜雁回不懂辨認,只覺得那些傷痕錯亂,十分扎眼。
容遲自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她眼底交織痛恨、愧疚、後悔以及同情等諸般紛雜的情緒。
說起來容遲這一身傷痕,有些是拜他的父親所賜,有些是戰場的紀念品,有些是刺客留下來的,這些年來,他在生死的路上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早已心冷情冷,卻唯獨在心底留下一處柔軟,裝著某個小姑娘。
可那個小姑娘偏偏將他忘了,不僅將他忘了,還把他當做宿敵,怕他,恨他,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