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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步,他將兩個女人推向林可,這於他是無用的累贅,卻可以在關鍵時刻遮擋林可的視線,令她措手不及。
第二步,他壓下馬步,弓身貼在謝明雨的身後,進一步拉近自己與林可的距離,同時將女人當作自己的盾牌,防止林可在千鈞一刻的時候反擊。
第三步,也是最後的一步,他將揮出致命的一刀,收割敵人的性命。
但那一擊受到了出乎意料的阻隔。
林可順勢接過謝明雨和蔡雙,見到孟簡的攻勢時已然無法阻攔,只能背過身,以自己的身體保護那兩個女人。計劃如此順利,孟簡臉上露出猙獰的笑意,毫不猶豫地想要將尖刀扎入對方敞開的後背。可刀刃被擋住了,沒能如願破開血肉,反而不堪重負地崩開了一個口子。
怎麼會這樣?
孟簡心頭閃過一絲疑惑。他將視線轉向打鬥中掉落在地上的帳本,發現藍色的書皮上,赫然是《墨辯》兩個字。
那一瞬間,他忽然明白了些什麼,卻又好像什麼都弄不明白。
——其實事情並不複雜。
正如孟簡所料,帳本只是個幌子。
然而這個陷阱本來就是為了讓他看穿而存在,林可希望孟簡能因此輕視自己,從而放下戒心。
一個人被殺意遮住眼睛的時候,是很難意識到,自己同樣也是獵物的。
孟簡無法抵擋殺死林可的誘惑,同時自以為看穿了帳本後若隱若現的陰謀,於是打算藉機行事。他本不該讓任何人接近自己,但他太過貪婪,又太過自大,從而如林可所願放鬆了警惕,甚至在最後關頭推開謝明雨和蔡雙,輕率地放棄了手中唯一的籌碼,由此踏上死路。
林可身上穿著孟昶青交給她的軟甲,輕而易舉地擋住了必殺的一刀。情勢便再也不可能逆轉,密衛們趁機沖了上來。孟簡瞪大眼睛,往後邁了一步,忽然想起那天林可驚艷的一箭,或許那就是不詳的預兆——
思維就此中斷。
孟簡的喉間綻出一朵血花,他仰面倒下,眼中的光芒漸漸消失。鮮血緩緩淌下,在他的身下積聚成一大灘的血池,然後一點點乾涸。
如此死去,孟簡心中仍有許多疑惑與不甘,但不會有人在意。孟家大廈將傾,覆巢之下無完卵,昔日的孟家少爺,如今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生死在天水城中濺不起半點水花。
“阿可。”
謝中奇搶出門來,幾步跑到林可面前,著急道:“你沒事吧,可受傷了?”
“衣服里有軟甲。”
林可放開謝明雨和蔡雙,轉過身看向謝中奇,笑了笑道:“我沒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謝中奇長長地出了口氣,這才放下心來:“你這回也太冒險了。”
“就是啊!”
謝明雨眼眶發紅,抓著林可的衣袖,自責地說道:“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我跟阿雙都不願再活下去。”
“……嗯。”
林可動作一僵,遲疑片刻後忽然生硬地撥開她的手,垂下眼帘,開口問道:“孟簡一個人,怎麼能單槍匹馬闖進謝府,抓到你們兩個?”
謝明雨咬了咬嘴唇,猶豫片刻還是說道:“我、我們看你今天遲遲不歸,心中憂慮,所以……”
“是我的主意。”
蔡雙忽然打斷謝明雨的話:“是我拉謝姐姐到門口來等你的。謝大哥,對不起,我們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沒想到並不是一個很好的藉口。”
林可看了她們一眼,隨即移開視線,終於下定決心,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已是密衛,今後會碰到許多比此事更驚險百倍的情形,到那個時候,我不希望身邊再有兩個像你們這般的累贅。否則總有一天,我定會被你們兩個害死。所以我希望,從今天起你們倆能離我遠一點,就是要死,也別死在我的跟前。”
此話一出,謝明雨和蔡雙二人全都愣住了。謝明雨首先反應過來,顫聲說道:“林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林可毫不留情地打斷她:“這輩子我只喜歡過穆三娘一個人,若非顧及大哥的情面,我早就與你實話實說,這些天你賴在我身邊,成天嘰嘰喳喳,只叫我覺得厭煩。我不願說這些傷人的話,你又何必要硬逼我將話說出口。”
這些話如刀子一般扎進謝明雨的胸口。
謝明雨臉色發白,不可置信地望著林可。片刻後,她捂著臉轉身跑入府中,幾個丫鬟追了上去。蔡雙卻仍呆呆地站在原地。
“林大哥,怎麼了。”蔡雙喃喃問道:“你要趕我們走嗎?”
“五天之後,我會離開天水。”林可道:“至於你和謝明雨,留在這裡也好,跟隨樊夫人回老家也罷,都同我無關。”
蔡雙不死心地問道:“那謝公子和徐姐姐呢?”
“他們會跟我一起,但你不行。”林可回答:“你於我沒有任何價值,卻給我帶來數不盡的麻煩。阿雙,我厭倦了,不想再帶著一個無用的累贅。跟在謝明雨身邊吧,樊夫人會為你尋一門好親事,這對你對我,都會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蔡雙痴痴地望著她,聲音小到近乎自言自語:“可是林大哥,我心裡只有你一個。”
她微微顫抖,像是一片在深秋的寒風中瑟瑟發抖的黃葉,絕望而無助,視線卻從未自林可身上轉開,像是仍舊懷著一線希望,盼著先前不過是場夢,林可能如往常一般寬慰她、愛護她。
林可卻打定主意不再糾纏,只自顧自跟謝中奇交待了幾句,就領著密衛轉身離開。
蔡雙遠遠地望著林可的背影,不知不覺淚流滿面,終於無比深切地意識到了一件事:自己將要永遠失去林可,再也不能挽回。
☆、第51章 同路
離開謝府,仍是深夜。
幸而天水沒有夜禁。天水河畔煙花麗景, 燈火輝煌, 仍有不少酒樓妓。家開門迎客。
林可心中憋悶, 不想留在謝府, 也不想去見孟昶青。幾個密衛已經回去復命,只留下幾人在暗中保護她。她也懶得去管,索性隨便找了家店坐下喝酒
米酒度數雖低, 喝多了卻也還是有點上頭。林可握著白瓷酒杯輕晃,百無聊賴地看著裡面的酒水漾動, 半晌後突然說道:“明雨和阿雙大概會恨我的。但我既然不能娶她們, 這麼下去就只會拖累她們。長痛不如短痛,日子總能過下去的,過上五年十年,等她們兒女繞膝, 平安喜樂,只會覺得此刻的堅持太過可笑。姓孟的,你說是不是?”
孟昶青從暗處走出來,被叫破行跡也不在意, 取過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在林可前面隨意地坐下,笑著問道:“你後悔了?謝明雨也就罷了, 那位蔡姑娘卻是可以留在身邊的, 當個幌子也好。”
林可抬頭, 皺眉看向他:“那天之後, 阿雙的態度轉變得太明顯了。你是不是對她說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