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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大掌柜屏退無關人等。”林可滿臉寒霜:“我有大事相商。”
說著她踹了曲來福一腳。此時此刻,曲來福已經清醒了,卻不敢在張友德面前造次。張友德一瞪眼,他就跟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話全都說了。
這些事張友德其實早就知道了,這時卻裝出頭一回聽到傳言的樣子,表現得又是驚訝又是惱怒。
屋裡只剩兩人時,林可沉聲問道:“大掌柜,你給我交個底,張光宗是不是你的親生兒子?”
張友德怒道:“光宗當然是我的種!”
“大掌柜,你想清楚了,這不單單是你被戴了綠帽子,威信掃地的事情!”
林可不為所動,冷冷開口道:“你不承認,不等於其他人不會猜測。沒有繼承人是大事,本來你退位,張光宗就能順理成章地即位,可名不正則言不順,張光宗本來就沒什麼本事,他若不是你生的,哪怕有一個官身,也照樣坐不穩這個位子。到時候其他人,包括張友財都會蠢蠢欲動,哪怕是現在支持張光宗的人,也會陷入搖擺之中。我話放在這裡,張光宗不是你的兒子,那張家在彭嶼的日子那就是兔子尾巴長不了了,我也沒必要跟你結盟,還不如轉頭去找趙英或者張友財來得更靠譜一些。”
她咄咄逼人的質問令張友德的臉色越來越差。
這個老海賊瞪大了眼睛,臉上的橫肉不住跳動,仿佛隨時就要一躍而起、擇人而嗜。然而林可毫不避讓地與他對視,過了不知多久,張友德忽然長長出了口氣,頹然地癱倒在椅子上。
“你說得對。”他輕聲道:“小兄弟,我是沒辦法了啊。我只有光宗這麼一個兒子,怎麼會,怎麼會呢……”
“傳言是假自然最好。”林可道:“若傳言是真,大掌柜打算如何應對?”
張友德仍低垂著頭,眼底卻閃過一道厲色:“自然是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好,既然大掌柜已經有了決斷,咱們眼下就只有一件事要做。”
張友德怔了怔:“你是說……”
“不錯。”林可緩緩勾起唇角:“將二掌柜和令公子都叫過來,咱們來一場滴血認親。”
☆、第71章 見血
古代“滴血認親”有兩種方法,一為滴骨法,一為合血法。當雙方都是活人時,選用的便是合血法,即把兩人刺出的血滴在器皿內,看是否溶為一體,如能順利合為一體就說明存在親子兄弟關係。
這方法靠譜嗎?不靠譜。
張友德知道嗎?不知道。
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哪怕是個學渣,在某些方面都可以輕鬆吊打古人。林可提出“滴血認親”的建議,就是為了挖坑搞事情。而沒學過化學生物學的文盲張友德則深以為然,當真派人去叫張光宗和趙英,同時依照林可所言,派親信準備好了整整三套東西。
趙英進屋見到桌上的瓷碗與小刀,頓時明白了張友德的意思,臉色立刻就陰沉了下來:“大掌柜,我們這麼多年的兄弟,你就真相信那些胡話,覺得我會做出那樣不要臉的醜事?”
“老趙,你誤會了。”張友德站起來,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怎麼樣的人,難道我不清楚嗎?只是嚼舌頭的人太多,你的委屈我都看在眼裡,我總不能任由那幫狗東西冤枉你,冤枉光宗吧。今天這事,不過是為了斷絕流言罷了,絕沒有別的意思!”
這解釋看似合情合理,其實卻有很大的漏洞。
——張友德若當真如此信任趙英,就該在大庭廣眾之下做這個“滴血認親”的試驗,以此最大程度地達到澄清流言的效果。
可他沒有,不僅沒有,甚至還在房間外頭偷偷安排了十多個手下,估計事情一旦有變,就會來個摔杯為號。
趙英卻猜不到這些,聽到張友德的話,他雖仍有些憤憤,臉色卻較之前好上了許多,只瞪了林可一眼,語帶諷刺地說道:“大掌柜說的是,有些小人就是喜歡挑撥離間,弄得整個彭嶼烏煙瘴氣。等哪天有機會,我一定砍了他的腦袋,拔出他的舌頭,叫他這輩子都不能再玩弄口舌。”
林可不甚在意地沖他爽朗一笑,隨即對張友德說道:“我看二掌柜挺急的,要不咱們先開始吧,就先不等令公子了。”
趙英哼了一聲,拿起桌上的一把匕首:“我先來。”
“且慢。”林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為了避免有人作弊,我與大掌柜先前已經商量好了,東西由大掌柜來準備,這一刀麼,就由我來動手。這麼一來,任哪一方都別想動什麼手腳。”
說著,她便將碗、筷子和匕首都細細檢查了一遍,隨即才在趙英指腹上劃了一刀,等血滴入碗中,又把自己的血也混了進去,用筷子攪拌了幾下。
碗底的血幾乎是瞬間就凝了起來,趙英和張友德都湊過來看,林可笑了笑,很是意味深長地說道:“看來我不是二掌柜他爹啊。”
趙英對她怒目而視。
林可卻不理他,隨手包紮好傷口,朝著門口一揚下巴道:“正好人齊了,下一場開始吧。”
“你們……這是怎麼了?”
林可開口時,張光宗正戰戰兢兢地邁進房中,那副膽戰心驚的可憐模樣,看著仿佛隨時就要奪門而逃。等見到趙英手上的血,他的臉色就更白了,連話語中都帶了點哆嗦:“這、這、這怎麼見血了?”
他沒出息的樣子讓張友德眉頭一皺。
張友德在海上縱橫了一輩子,最看不得這種上不了台面的人,張光宗是他的兒子,往常沒覺得如何,此時他卻忍不住想:這種沒卵子的東西,當真是他的種嗎?
深吸了口氣,張友德開口,語調生硬地說道:“取血而已,又不是割肉,過來,別給老子丟臉。”
張光宗本來就怕他,被他這麼一喝罵,更是壓力山大,條件反射地就朝更親近的趙英看去。
這種時候本該避嫌,但見到從小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少年嚇成這樣,趙英心中不忍,到底還是出聲安慰道:“沒事,這是滴血認親,事情講清楚了,一切都跟原來一樣。”
兩人之間的親密,張友德看在眼裡,恨在心裡。
“還不開始?”抄起桌上另一把匕首丟給林可,他冷冷道:“這次試我和光宗。”
林可照例檢查了一遍東西,才在所有人的視線中,把兩滴血給混在了一起。
張友德的目光簡直要把碗底給灼穿,但即便如此,血還是如之前那一次般迅速凝固了起來。
可怕的沉默在屋裡蔓延。
張光宗咕咚咽了口唾沫,聲音中帶著難以遮掩的驚慌與無措:“不會,不會的,一定是哪裡出錯了,對,對!血流出來,不是本來就會凝住的嗎?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張友德緊緊盯著他,目光兇狠如同厲鬼,咬著牙道:“過來。”
張光宗一點都不想過去。但張友德胸口一起一伏,顯然正竭力壓制著某種情緒,只需一顆火星就能徹底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