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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侍衛又忙不迭湧向了後殿,孟昶青微微皺眉,冷冷開口道:“胡大人,你這般做法,是否已經越界了?”
胡雍此刻已經豁了出去,聞言一臉狠厲地回答道:“事已至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這間屋子,還有孟大人和沈夫人的身上似乎也還不曾搜過,得罪了!”
孟昶青彎起唇角,似笑非笑地望著胡雍:“你不怕死,大可以試一試。”
場面一時僵住,房內鴉雀無聲。
就在這時,一聲尖利的“天子駕到”打破了室內的沉默。太監宮女魚貫而入,沿著兩邊站定,恭敬地彎下腰。一個身材中等,略微發福的男子邁步而入,大馬金刀地掀起衣擺坐在上首,視線在眾人身上掃過,最後定在胡雍身上,沉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只穿了件深藍色厚緞常服,身上也沒有什麼不怒自威的駭人氣勢,然而胡雍卻是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陛下,臣巡夜時見到一個可疑人物進入鳳簫宮,因此才斗膽……”
“不必辯駁了,若不是青兒遣人報信,朕還不知你有這樣的膽子。”
天子眉峰微微一跳,每個字都像是在冰水裡浸過一樣:“既然有刺客,那就該立刻上報給朕。你竟自作主張,直接來沈夫人這裡尋釁滋事?”
天子來得太快,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眼見大勢已去,胡雍渾身一抖:“陛下,臣立功心切……是臣錯了,臣有罪!”
天子冷哼一聲,不去理會他,只衝著沈氏招了招手:“宓宓,過來朕這裡。有朕看著,看誰敢對你不敬。”
沈氏蓮步輕移,貼著天子坐下,強忍著眼淚說道:“陛下,我沒事。胡大人也是一片好心,只是行事稍有些莽撞,且今晚之事,我想胡妹妹也必定不知情,還請陛下不要怪他們。”
“……委屈你了。”
天子拉著她的手輕輕拍了幾下,嘆了口氣道:“這事,胡雍確實做得差了,胡貴妃那裡,我也會好好訓斥幾句。你盡可放心。”
訓斥?
沈氏抿唇,垂下頭掩飾臉上閃過的一絲悲意。
胡貴妃處心積慮算計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然而天子純孝,因為太后的關係,從來不曾真正處罰過胡貴妃,甚至對胡雍也是多有關照。今天被欺到門上,她本想以退為進,讓胡貴妃真正傷筋動骨一次,誰知天子竟然借著話頭就坡下驢,胡雍會如何尚不得知,但話里話外,天子都是要將胡貴妃從此事摘出去的意思。
所謂恩寵,也不過如此。
“我知道了。”沈氏頓了頓,勉強擠出一點笑容:“本就不關胡妹妹的事,這訓斥索性也免了吧。”
“宮中能替朕著想的,也就只有宓宓一人。”天子沒察覺到她低落的情緒,兀自欣慰地笑道:“青兒這次出京,又不知幾年才會回來。索性我再開一次恩,讓他在宮中多住上幾天再走,正好我也有事想要問他。”
“住一晚也就算了。”沈氏愣了一下:“住幾天,怕是不合規矩……”
“規矩也是人定的。”天子道:“青兒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不算外人。”
他正打算趁熱打鐵地再哄上幾句,和個稀泥將今晚的事情揭過去,卻萬萬想不到,只這麼片刻就又有波折橫生。
——先前進屋搜查的禁軍侍衛沒發現刺客帶進來的東西,卻從沈氏床下發現了巫蠱。
兩個木偶人身上穿著白色的麻布衣服,身上用鮮紅硃砂寫著名字與生辰八字,一個是太后,一個是胡貴妃生下的六皇子。
☆、第95章 宮斗
蠱, 古音通詛, 是一種詛咒之術。所謂“巫蠱”, 即巫鬼之術或巫詛(咒)之術也。西漢武帝晚年, 就曾發生過巫蠱之禍, 從而造就了前後牽連共數萬人的冤案, 自古以來,只要牽扯到這種咒術的,往往都會在宮闈中捲起軒然大波,最後造成極其嚴重的後果。
因而看到偶人, 沈氏臉上的血色就倏忽褪去。她先是掃了孟昶青一眼,隨即攥著楚皇的衣袖,面色惶急地說道:“陛下, 您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這樣惡毒的事情來。”
皇帝表情有點凝固,聞言只是嗯了一聲,便死死盯著那呈上偶人的禁軍侍衛:“當真是從沈夫人床下搜出來的?”
胡雍雖也一頭霧水, 但有了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他自然要狠狠咬住沈氏不鬆口,便爭搶著答道:“陛下, 這還有假?沈夫人與我姐姐一向就有齟齬, 對太后私下裡怕也是早就心懷怨恨。大半年了,她從未去泰和宮請過一次安……”
“住口!”
只聽砰地一聲, 皇帝一抬手拍在桌案上, 喘著粗氣怒視胡雍:“朕叫你回話了嗎?”
胡雍忙垂下頭, 卻偷偷地瞥了孟昶青一眼,眼角眉梢是掩不住的得意神色。
大楚以孝治國,太后是壓在天子頭上的一座山。而太后一向不喜沈氏,若非如此,沈氏這般得寵,怎會至今仍然無名無份,膝下連個親生的孩子都沒有?
對太后施巫蠱之術——沈氏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就是天子這回也保不住她了。而沒了沈氏,姓孟的不過釜中游魚,早晚都是個死字。
皇帝自然也明白這一點,一時之間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陛下。”沈氏起身跪下,嗓音微微發顫:“我對太后絕無一絲不敬之意,她是您的母親,生了您養了您,只憑這一點,我對她老人家就只有感激。陛下,求您信我,此事與我無關,定是有人想要誣陷於我。”
她就這麼伏在地上向皇帝苦苦哀求,鬢髮散亂,衣裙委地,玉色肌膚染上一層薄紅,支撐在地毯上的纖細雙臂不停地打著哆嗦,像是在風雨中飄搖的枝頭殘花。
多年相伴,情誼自然不是旁人能比。
楚皇想要護著沈氏,更是恨不得立刻起身將美人攬在懷中好生安慰。
可將此事輕輕揭過,太后會怎麼想,天下人又會怎麼想?
嘴角動了動,皇帝望著沈氏,眼底似有千萬種情緒閃過。沈氏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伸手拉住他的衣擺,像是溺水之人想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然而皇帝卻移開視線,頓了頓,緩聲說道:“來人,將沈夫人帶到內室休息,將這件事的經過……仔細問一問。”
那一瞬間,沈氏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臉上有什麼東西驟然黯淡了下去。
就在這時,孟昶青忽然出聲道:“請陛下等一等,可否容臣先瞧一瞧那兩個偶人?”
幾道視線一下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胡雍率先跳起來,指著孟昶青道:“大膽,你是想將證物毀了,好讓沈氏脫罪麼?”
孟昶青掃了他一眼,目光如刀鋒般銳利:“陛下面前,胡大人這般跳樑小丑般的行徑,是否有些失禮了?還是說偶人上有什麼見不到光的東西,才讓你著急成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