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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常曦一抖,有人拍了拍床上這抖成一團的棉花,道:“出來吧。”
是容景謙。
莊常曦連忙掀了被子一看,果然是容景謙,他手中還拿著一把尚在滴血的長劍,地上是已沒了氣息的翠兒,莊常曦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容景謙搖搖頭,道:“出去後,什麼也不要說。”
莊常曦喘著氣,不敢多看地上的翠兒,腳踩進鞋子裡,亦步亦趨地跟著容景謙到了院內,便見遠處一片燈火通明——金州城內不知何處起了大火,此時將半個天空都燒的猶如白晝。
華君遠呂將軍姚豪等人都在院內,所有人都靜靜地看著那火,片刻後,姚豪猛一跺腳,道:“來人!快去糧倉,那是糧倉啊!!!”
莊常曦嚇了一跳,心道今天晚上他們才議論過,這糧倉顯是極為重要的,若是被燒,後續糧食跟不上,想必後果不堪設想,她側頭看著容景謙,卻見他一身黑衣上凝了不知多少刺客的血,只安靜地望著那火片刻,完全無動於衷。
呂將軍也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竟絲毫沒有要去救火的意思。
姚豪著急道:“幾位大人,眼下——”
他話未說完,容景謙和呂將軍同時拔劍,一左一右,長劍閃著寒芒,架在了姚豪脖頸上。
姚豪一怔,豆大的冷汗從額上滾落:“王爺,呂將軍,你們這是做什麼……”
容景謙淡淡道:“姚大人不必擔心,糧倉中根本就沒有糧食,此時在燒的,應當是你那些忠心耿耿下屬的屍體。”
姚豪張了張嘴,似是要爭辯,呂將軍有些無奈地道:“姚大人,當初你守城半年,還斬殺手下教唆投降的數名官員,我心中對你,十分敬佩。如今想來,當時被斬殺的官員,究竟是教唆你投降,還是不願隨你投降呢?我派人送去的輜重和物資,又為何沒有送到城內,以至於城內百姓要易子而食呢?”
姚豪牙關打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容景謙道:“你母親、妻子、兒女如今都在羅烈手中,我知你已無回頭路,這場火放給羅烈看,至少他不會知你已暴露,仍會善待你家人。若打完此仗,你母親妻女仍活著,我不會追究。”
姚豪閉目,已知無力回天,慘聲道:“可羅烈的弟弟麻牧已在城中守著,倘若他發現糧倉中有問題,一定會立刻稟報羅烈,他也知呂將軍仍活著的事情……”
“他在何處?”容景謙冷聲道。
姚豪道:“在糧倉後不遠處的一個客棧中……”
“還有呢?”容景謙繼續道。
姚豪茫然地看著他:“還有?還有別人?”
容景謙不再說話,手中長劍划過,姚豪的脖頸處泛起點點血珠,而後血噴涌而出,他筆直地倒下,莊常曦趕緊閉上眼睛,把頭側到一邊去。
她仍懼怕這樣的場面,但老實說,她竟似乎有些習慣了。
容景謙將劍撐在地上,外頭傳來一列腳步聲,賀泉帶隊,一伙人步履匆忙地走了進來,賀泉道:“啟稟王爺,一切順利,已將姚豪部下清理乾淨,還有麻牧也已擒獲。”
容景謙緩緩點了點頭,隨即仿佛支撐他全部力氣的劍一歪,他整個人猛地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立刻擁了過去,莊常曦雖然害怕,但也往容景謙那邊走了幾步,呂將軍和賀泉將他扶起來,華君遠毫不猶豫地將他的衣扣解開,露出他精壯的上半身,莊常曦連忙將視線撇開,又很快聽見華君遠道:“那幾個刺客刃上淬了毒……”
莊常曦心中一跳,往容景謙身上看去,他身上除了陳年舊傷,還有一道顯然是新添的傷痕,那傷口此時正潺潺地留著黑色的血,看著極為觸目驚心。
華君遠指揮著賀泉和下人將容景謙抬去他的房間裡,又讓人趕緊去把別苑中備著的軍醫都請來,莊常曦跟在後頭,屋內燈火通亮,莊常曦啞聲道:“他,他不會有事吧……”
“莊姑娘。”華君遠像是才注意到她一般,有些無奈地道,“不知道,還要看這毒能不能解……”
莊常曦抿著嘴唇,不再說話,容景謙的臉色在燭火的照耀下顯得極其慘白,她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容景謙,心中居然不再有一絲一毫的歡喜,即便她曾那樣地想要殺害他,而如今他離死亡近了,她卻只有恐慌。
她並不覺得自己可以不依靠任何人就活下去,而除了容景謙是個可靠且安全的依靠之外,其他人她不敢,也不能相信。
至此,她才發現,就連已近在身邊,且不會再因身份原因成為自己困擾的華君遠,她實際也從未想過要去依靠他,求助他,或許是長年累月的追逐,早就讓她死心了,只是她並不曉得,仍在盲目地靠著那點不甘心在往前追。
軍醫來了後,說是屋內不要留太多人,莊常曦便主動走到了屋外,她坐在屋外石椅上,想著自己事到如今還在為容景謙要是死了,誰能照顧自己這件事而發愁,實在是自私無恥至極,自己似乎根本毫無長進。
思及此處,她垂眸,慢慢落下淚來。
“莊姑娘。”華君遠不知怎麼也出來了,他見莊常曦在哭,顯然誤會了什麼,輕聲安慰道,“他不會有事的。很多次出生入死,他都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