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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景謙沉默了片刻,道:“你連去哪裡都沒想好,就打算這麼冒然離開?”
莊常曦冷靜地道:“我沒有家,便以四海為家,在哪裡過的舒服了,便在那裡留下,難道不好嗎?”
“以何謀生?”容景謙問。
莊常曦道:“我識字,總能找到事情做吧?大不了過的苦一些,總不至於餓死……”
“你當真不知,每年有多少流民餓死?”容景謙道。
莊常曦確實不知道,但他這麼一提,她便大概能想到,當下有些無語,嘴上卻逞強道:“我是死是活說到底與你並無干係。總之,我已經下了決定。”
“我不攔你。”容景謙頷首,“不過,為何要走?”
為何要走?
虧他還能這麼坦然地問出這句話!
莊常曦道:“我在此處待著不過是累贅,早走早了事。”
容景謙思索道:“辰元那一路,並無女子,你與他同行,不如待到阿依瀾她們離開時同行。”
“那可不知道要等多久……”莊常曦小聲嘀咕,“她指不定就不走了呢。”
容景謙竟略帶疑惑地道:“為何不走?”
莊常曦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道:“她要是嫁給你了,自然不必走了。”
她說完以後,容景謙久久沒回答,莊常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卻見容景謙竟也一直在看著她,目光帶著一絲探究,莊常曦退後一步,莫名生出幾分警惕:“怎麼?”
容景謙道:“我好端端的,為何要娶她?何況,即便要娶她,也會先問問你的意思。”
莊常曦奇道:“為什麼問我?”
“不是你說的嗎?”容景謙反問,“我們是親人,此事自要問問你。”
又在胡說八道了。
莊常曦心中好笑,道:“阿依瀾公主生的好看,性子也好,又是合坦的工作,如果你們要成親,自是再好不過,就算你問我,我也是一百個同意。”
“可我要同她結婚,你就要走。”容景謙微微蹙眉,“這又是為什麼?”
莊常曦瞪大了眼睛,頗為不可思議地道:“你同阿依瀾成親,和我離開金州哪有什麼關係!”
“可你之前待在這裡,也並沒想過要走,為何她來了,你就想走?”容景謙一臉理所當然。
這什麼歪理!
莊常曦氣的很,卻一下不知該如何反駁,只能道:“這兩件事毫無干係,只是恰好時間撞上了!”
她當然是因為聽到華君遠和姜聽淵的話才發怒的。
至於為什麼在聽到後沒有立刻離開,那自是因為……當時還沒想過可以離開!
容景謙盯著她,看見她因為憤怒和不知如何辯解而氣紅的臉頰,和那雙滿是委屈的眼睛,道:“也是,你本就想撮合我與阿依瀾。”
此言一出,莊常曦更覺莫名其妙:“我什麼時候要撮合你們——”
她的話卡在喉嚨中,戛然而止,莊常曦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容景謙,道:“你……你怎麼會……”
容景謙淡定地起身,慢吞吞地走到她身邊來:“我什麼?”
莊常曦只覺得恐懼,她一點點往後退,最後背脊撞在了門上,已是退無可退,容景謙卻並沒有步步緊逼,他只是冷靜地看著莊常曦,等莊常曦適應。
“你記得……上輩子的事情?”一旁的煤炭燒的通紅,房間內暖意融融,她卻覺得毛骨悚然。
眼前的容景謙看著仍是平和的,絲毫看不出上一世最後的那種暴戾,她以為這一世的容景謙,和上一世的容景謙,根本就是兩個人,可是……
他記得,他竟然和她一樣,什麼都記得?!
容景謙道:“前些日子想起來的罷了。”
前些日子……是什麼日子?
莊常曦茫然地看著他,腦中不期然地想起在牧場時,容景謙看見她的胎記,痛苦地說:“是你……”
那時候,她就微妙地感覺到容景謙哪裡不同了,只是當時她太過害怕,容景謙又很快離開,再見已是一年後,她怎麼也沒往那邊想。
莊常曦因為害怕而無法直視容景謙,眼神四處亂飛,突然,她看見容景謙的書案上,有一本易經——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她大步往前,繞過容景謙——而容景謙也沒有攔住她——她走到那易經旁邊,輕輕抖了抖那本書。
裡面飄落出三張紙錢。
莊常曦愣愣地看著地上的三張紙錢,顫抖地蹲下將它們一張張撿起來,放在手心。
金銀錢……
容景謙的生母到死也只是個貴人,那時候入殮,怎麼可能用金銀錢。
但若是皇帝最寵愛的公主入葬,又如何?
她想起自己做的那個夢,滿天紙錢翩躚如雪,而即將登基的容景謙漠然地看著送葬的隊伍……
今生,從摔入掖池,到西靈山上因花毒而亡,再到那次被刺殺……
三張紙錢,而她,正好“死”過三次。
每一次,她都清晰地意識到死亡的來臨,可是偏偏每一次,當她在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仍然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