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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景祺十六歲那年也如常出宮立府,但在容常曦的印象里,容景祺也是所有皇子中,回宮回的最為頻繁的一個,大節小節總是想方設法回宮不說,還總能想出些奇奇怪怪的法子,譬如母妃身子不適啦,什麼自己這兩日在民間撞上一個神醫,開了個據說能延年益壽的方子啦,什麼太過思念父皇母后啦……
但凡回宮,必要見父皇,言辭懇切,講的毫無例外都是自己如何不舍父皇與母妃,似是生怕將來正式封地了,會離京太遠,又或是,他根本就想不打算離開這個紫禁城,想要到老,都死在這裡。
他必是覬覦皇位的,從前容常曦沒有在意,如今一思索,卻是明白了,只是他的手段實在一般,上一世,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容景祺就忽然很少再回宮了,似還被皇上調去過南邊打理水利之事,後來雖又回來,在皇上病重時,也同其他所有的皇子一道在宮內居住侍疾,最後還落得個被做成人/彘的下場,但他爭奪皇位之路,顯是極其不順的。
只是到了現在,容常曦才隱約知道,為何之前容景祺會忽然消失匿跡,還被“流放”去了南邊。
一個皇子的殿內,挖出十二具屍/體,這是何等可怕的事——即便這事兒已被以最快的速度壓了下去,甚至皇帝還動了殺念,打算把知道此事的人一次性解決了——可帶頭去搜查的人,乃是陪著容常曦長大的張公公,決不能不明不白的死了,於是這事兒只能不了了之,大家都繃緊了皮,閉上了嘴,隻字不談明泰殿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連容常曦也問不出來。
尤笑只知道屍/體的事情,說完才知道不能告訴康顯公主,等張公公領著人回來了,容常曦追問屍/體究竟是怎麼回事,張公公一笑,道:“回殿下,明泰殿曾起過一樁刺殺案,那十二個奴才膽大包天,要謀害二皇子的性命,二皇子將他們都秘密處罰,又念及此事如果揭露了,徒惹恐慌,這十二人的家人也要遭受滅九族之災,故而壓了下去。”
容常曦盯著張公公:“公公莫騙我,若是如此,為何我聽說,二皇兄被帶去了靜思園?”
靜思園名義上是供皇子修身養性的地方,實際就是小黑屋,犯了極大的過錯,才會被關進去,容常曦上輩子自己作死,走進去過一趟,那地方又黑又小,潮濕陰暗且老舊,便是回想起來,容常曦都喉頭泛酸。
☆、求助
張公公對容常曦總是很有耐心的,他仍微笑著,道:“回殿下,這麼大的事兒,二皇子卻沒有上報,總是要小懲大誡一下。”
一旁的趙嬤嬤跟容常曦說這兩日西邊進貢了一批上好的玉石,尤笑則輕輕給容常曦梳著頭,問她今日想要什麼樣的髮式,他們都很有默契地轉移著容常曦的注意力,容常曦心知這件事非同小可,自己哪怕撒潑打滾,大概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只好哼哼唧唧地窩在尤笑懷裡,任她給自己梳了個漂亮的髮髻。
梳完頭,容常曦便出了昭陽宮溜達,她先是去上書房,心不在焉地聽完課,不等她開口,容景興容景昊便熱切地拉著她討論起了這件事,但他們的關注點都是在宮內竟然有刺客上,可見這兩個白痴已經完全把那套表面說辭當真了。
容常曦抓著容景思旁敲側擊,容景思笑而不語,反問她想知道什麼,為何覺得現在那套說辭有問題,容常曦說:“二皇兄那種人,若真是遇了這麼大的事情,肯定會上報父皇,讓父皇又是心疼又是嘉獎他臨危不懼,怎麼可能瞞著?”
容景思摸了摸容常曦腦袋:“常曦確然比以前伶俐了不少,只是,不可以惡揣人,這件事或許與大家說的確實不同,但具體如何,既然父皇不希望我們知道,那又何必深究?”
說了和沒說一樣。
容常曦拍掉他揉著自己腦袋的手,鬱悶不已地走出上書房,卻見下學後第一時間就離開的容景謙正站在角落,身後跟著那祿寬,容常曦掃了一眼,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還沒等她想明白,容景謙緩緩抬頭,這外頭陽光普照,獨他站在那一角陰影里,似鬼非人,容常曦忽然想到昨晚那個夢,嚇得往後退了一點。
容景謙輕聲道:“皇姐。”
他講完這兩個字,並沒有立刻閉嘴,眼神有些游移,似是不安又似有些難言之隱,容常曦察覺出一點古怪:“有話直說,別磨磨唧唧的。沒事就走開。”
容景謙於是遲疑片刻,點點頭,當真轉身就要走。
容常曦一陣無語,吼道:“等等!”
容景謙回頭看她,過於清秀的臉上,不見慌張,也不見悔意,似如今初春枝頭隨風輕盪的柳芽,有一種近乎坦然的平靜,這個瞬間,容常曦甚至覺得這一切都在容景謙的掌控之中。
但這個錯覺一閃即逝,容景謙很快不安地抿了抿嘴,容常曦靠近一點嚇唬他:“你到底有什麼事想同我說?你不說清楚,今日非要你皮開肉綻。”
容景謙不是很適應她忽然的湊近似的,低下頭:“不是什麼大事……”
“和二皇兄有關?”容常曦忽然想到了什麼。
容景謙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輕輕顫抖著,容常曦壓低聲音說:“你跟我過來!”
雖已是初春,天氣逐漸暖和起來,但念及容常曦身子不好,故而福康殿裡還是微微燃著地龍,容常曦一進屋便將厚厚的小襖解開,隨手丟給一旁的尤笑,在軟塌上坐下來:“都下去吧,我有話要單獨和七皇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