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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瞥了一眼屋外,天色已逐漸暗了,離子時已不遠,若錯過了今日的機會……
容景謙安靜地站在她面前,不催促,也不惶恐,只是微微低著頭,像是等待她的決定,等待命運的判決——
容常曦說:“容景謙,我可以幫你,但你能回報我什麼呢?”
容景謙很快回答:“但聽皇姐吩咐,只要我做得到。”
容常曦思索片刻,發現除了想他死,自己目前還真沒什麼想讓容景謙去做的事情,但也不能說“我要你去死”,於是擺擺手:“我一時半會兒想不到,你記住,你欠我一件事,這事日後但凡我想到了,你怎麼也得去做。”
容景謙毫不猶豫地應下:“好。”
☆、珍妃
才離了昭陽宮,便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天上黑雲堆積猶如層層鱗片,教人幾乎喘不過氣,容常曦坐在歩輦里,輕輕撩開薄紗,瞥見雲層縫隙間一道深紫色的電光一閃而過,隨即如鼓聲般響起的悶雷似擊在容常曦心上,她眉頭一跳,目光轉向一旁的容景謙。
他沒有歩輦,跟在旁邊慢吞吞地走著,身後的祿寬舉著一把暗青色的紙傘,卻仍有一些細雨絲順著風吹在他面頰上,而他低垂著眉眼,恍若未覺,與身後同樣面無表情的祿寬兩人,似都在奔赴一場祭奠之禮。
容常曦看著莫名有些不安,而容景謙像是感覺到什麼一般,緩慢地抬起眼來,容常曦在他與自己對視以前趕緊收回手,放下了歩輦旁的紗布,撫著心口,安慰自己只是去辨個屍,不會有什麼問題。
存放屍體的地方名為衡玉園,數年前有個珍妃,本是行宮的女花農,極愛各色花草,因緣際會下得了聖寵,皇帝為了照顧她,還特意將她之前負責打理的小御花園給圈起來,闢為衡玉園,讓她自己養喜愛的花草,好景不長,後來那珍妃早產,且因難產而亡,誕下死胎,這園子也就就徹底淪為荒園,除了偶爾有下人過來打理,其他時候極其陰森,也有不少鬧鬼的說法。
容常曦下了歩輦,衡玉園外站著兩列守衛,顯然也不是什麼訓練有素的內衛隊,松鬆散散地立在那兒,還時不時抬頭看天,仿佛在擔憂這雨是否會越下越大。
見容常曦來了,侍衛們連忙行禮,容常曦隨口胡謅了理由,說是眼瞧著雨勢越來越大,張公公安排了一隊人來替他們,讓他們先回去歇著,免得淋雨晚上又要燒屍體,怕邪氣入體,那幾個侍衛也不追究,聽了容常曦的話,十分歡喜地走了,容常曦怕自己的歩輦太顯目,又將幾個抬歩輦的給趕走了,讓他們去允泰殿附近轉一圈,晚些時候再來接自己。
祿寬撐著傘,傘勉強擋住容常曦容景謙兩人,衡玉園內植花長道沿著牆壁鋪設,若種上各色花草,想必是一番花月相輝映的絕美景象,然而如今光禿禿一片,只有被雨打濕的軟黏的泥土,似一條條棺材,無端惹起陣陣寒意。
衡玉園左邊的主殿便是停放屍體之所,因久無人住,打掃的也不仔細,飛檐之下隱約可見蛛網隨風輕顫,隨時要破了去,容常曦聞到雨的味道,腐朽雕梁的味道,還有一股隱約瀰漫著的臭味,她莫名有些心慌,下意識抓住了身旁容景謙的衣袖。
容景謙恍若未覺,只繼續往前,毫不猶豫地推開了那扇朱漆已幾乎剝落完了的大門,隨著讓人牙酸的吱呀聲,門敞開,裡頭一片昏暗,雨勢忽地大了起來,身後傳來古怪的風聲,容常曦心頭狂跳,猛一回頭,卻見是驟雨狂風攜裹著被吹落的葉子吹起一個小的旋渦,她微微定神,再轉頭看向主殿——
一道閃電幾乎要劈開天幕一般亮起,也照亮了主殿內整整齊齊躺在木桌上的蓋著白布的十三具屍體,狂風拂過,那些白布微微掀起,像是有幾具屍體很快要坐起來。
容常曦張嘴就要尖叫,容景謙伸手捂住容常曦的嘴巴,另一隻手環住她往裡頭一帶,祿寬也麻利地跟上,將門從裡頭關上。
這未能完全喊出來的尖叫,很快也消失在隨即響起的驚雷聲中。
容常曦四肢無力,舌頭髮麻地立在門邊,容景謙鬆開手,低聲道:“皇姐,不能引來其他人。”
容常曦的牙齒打著顫,連眼睛都不敢睜開,屋內顯然許久沒有散氣,一股噁心至極的屍臭味幾乎要讓她昏厥過去,也無法思考面子問題了,只哽咽著說:“容景謙,我要殺了你!居然騙我來這種地方!”
喊完又覺得這話有些耳熟,她忽地想起上輩子,自己也曾被容景謙騙去那種地方,當時自己也說了類似的話——蒼天大地,容常曦自覺重活一世,遠甩這幾個小屁孩一大截,結果根本是毫無長進,竟還是被容景謙三言兩語糊弄來了這鬼地方!
容景謙只將一個手帕塞入容常曦手心:“皇姐記得捂住口鼻。”
容常曦閉著眼,用那手帕捂住嘴巴和鼻子,聞到手帕上淡淡的香氣,稍微放心了一點,又聽見火摺子的聲音,她沒忍住好奇心,微微睜眼。
容景謙和祿寬一人拿了一根火摺子,用手帕做成面紗擋住了嘴鼻,直接掀開最近的那個白布,於是容常曦就這麼和一個極為可怕的屍體打了個照面,那屍體極為不尋常地鼓脹著,整個面部好似泡到腫脹,眼口鼻都幾乎要被撐破來,舌頭也長長地掛在了外頭,身上屍斑遍布,像是生霉了的發麵饅頭。